到了皇城门外,祝缨对巫星道:“你且在车里不要出来,等我叫你再露头。”
巫星紧张地问:“要是告状,我才洗了脸又吃了东西,衣裳还被青君那丫头掸了土,是不是不太像长途跋涉的?是不是还不够惨?”
祝缨上下一打量,道:“等进去了就把斗篷除了,穿得单薄点。”
“哎!”
祝缨拿过奏本,大步进了皇城。骆晟不在鸿胪寺,祝缨拿奏本径直去了政事堂。这个时候是皇帝在后宫里休息而两位丞相已经将一天大多数的事务处理完毕,准备落衙的点儿。看到祝缨进来,施鲲惊道:“你?与外番的约不是已经签了吗?难道有变故?”
王云鹤也放下笔,看着祝缨不太好看的脸色。
祝缨道:“下官惭愧,一时没看着,梧州出了点小事。”
施鲲问道:“梧州别驾……张运是吧?不是才来叙职?我才看着吏部上报,说梧州今年不错。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祝缨道:“相公请看。”将苏鸣鸾的奏本拿了上去。施鲲越看越生气,看完拿给王云鹤。王云鹤看完之后先问祝缨:“信使何在?”
祝缨道:“刚刚到了我家里,我不敢耽误,给带来了,人就在宫门外。”
王云鹤与施鲲对望一眼,派了一个録事,道:“去带人进来。”他批了个临时的条子,録事拿了,祝缨道:“我与他同去吧,人受了点儿惊,不认识的人他或许不信。”
王云鹤严肃地点了点头:“去吧。”
五县“獠人”哪怕不是“反叛”,只是不肯再受羁縻也够朝廷难受的了。祝缨与録事出去,将巫星带了来。进门后巫星除去斗篷,露出里面衣服。
祝缨道:“这是施相公、这是王相公——那两本文集就是他写的。”
巫星用带着口音的官话拜见二人,二人打量他一回,也瞧不出什么破绽——他的长相里带着“南相”,口音也对,这身装束也很贴合。二人命他起来坐下。
施鲲问道:“你是梧州人?哪一家的?”
巫星道:“我是阿苏县派来的,不是冒充的。我第一次上京,他们路熟的人没来么?看来路上是遇到事情啦。”
王云鹤问道:“其他人?”
祝缨道:“据说,他们一共有五路人,我只遇到他一个。已经派人到城门附近、梧州会馆、寒舍旧屋那里等着了。林风只要到了,左右脱不了这些地方。就算去四夷馆,那里也会很快报来的。”
施鲲道:“又有这几处什么事?”
祝缨苦道:“他们哪到过京城?只有一个林风,之前觐见过陛下,他今年也不到二十岁,记不记得清路也不好讲。如果他安全抵达,这些都是有可能去的地方。”
王云鹤严肃地说:“如今是什么时候你该清楚,事情不能闹大。”
“是。”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又询问巫星:“梧州发生了什么?”
巫星的眼眶湿润了:“他太坏了!要夺咱们的人和地!山下人家里做官的,还不用交税、还有自己的地呢!我们县令的人口和土地,为什么都要交给他?”
“诶?”
施鲲温言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巫星用力摇头:“才没有!他说准了,要把咱家有的全都记账上给他。三年过了,该着轮流做长史和司马的。他收了原来长史和司马的官印,没说谁能做新的。问他,他装得跟个神仙似的笑着摇头,他的狗腿子说,咱们没有功劳。要功劳,就是交出人口和土地,换他给朝廷上书。太欺负人了!”他越说脸越胀红,抬手恨恨地捶着自己大腿。
王云鹤与施鲲稍一猜测就明白了七、八分,官员的这种心思他们很清楚——政绩。两人肚里骂了脏话,这事儿地方官员干得出来。他们当初对这个人选也是用过心的,看一看过往的履历,无论是教化还是人口户籍赋税,都还可以。也没有士绅告过状,风评也不差,未见激进冒险。
但是梧州情况特殊,他没把握好。或者说,到了那个地方之后,看到底子打得好又有施为的条件,一般人很难忍得住不“更进一步”。
再看一眼奏本里的措词,最后一段意思挺明显了,如果处理不好,最低是个拆伙,更严重的后果也不是不可能,这事儿得跟皇帝报告一下了。
祝缨道:“长史和司马的事倒还好,前阵子想起来这件事,鸿胪寺行文给了吏部,吏部已经发文过去了。”
王云鹤道:“那也延误不得!就是这些自作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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