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皇城,威严壮阔,连城墙都几乎高耸入云,走在墙根下,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渺小与骄傲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来。
落后右相安元纬身侧半步的楚栗不自觉将腰背又挺直几分,安元纬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想起自己初入皇城时的模样,微微笑了笑,故作不查,继续道:“几位皇子都是极易相处的人,皇长子殿下出身尊贵,但性情宽和,对上孝顺恭敬,对□□恤优容,便是偶有错处,也常一笑置之……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二殿下聪慧敏锐,惯能明察秋毫,以小见大,且处事果决……”
声音忽然一顿,拉着楚栗避到道旁。
楚栗也听到动静,低头躬身,并不敢怎么抬头——能让大宣朝堂堂右相避道的,身份已非富贵二字所能形容。
来的只有三个人,在经过二人时停了下来,一把好听的声音响起:“是安相啊,难得见你有闲心提携晚辈……令郎?”
原是带了几分轻佻的话,却让人全然讨厌不起来。少年嗓音清冽而干净,语气懒散,尾音处仿佛有余音袅绕,入耳如饮醇酒,醉人而不自知。
安元纬面无表情:“臣可没这个福气,这位是新科榜眼楚栗……”
“哈,我知道了,”少年一击掌,笑道:“安相榜下捉的佳婿嘛,满京城都传遍了!”
安元纬肃然道:“殿下慎言,晗之与小女早有婚约在身,只是趁此次上京赶考,顺道完婚罢了。”
少年“哦”了一声,声音轻而短,敷衍之意溢于言表,显然对安元纬这位女婿到底是早就定好的,还是榜下捉的,半点兴趣也没有。
“楚栗……哪里栗?”
楚栗忙道:“是火中取栗之栗。”
“这名字好,我就爱吃栗子,炒板栗好吃,做糕点也好吃,”少年话音一转:“咱大宣有日子没出过这么年轻的一甲了,做榜眼可惜了,该做探花才是……粉蓓团梢相并开,醉中走马探花回,探花郎,探花郎,多好听,少年风流。”
楚栗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元纬脸黑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忍怒道:“皇上开恩科为国选材,天下士子云……”
“知道了知道了,不可轻慢嘛,成天念叨,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少年满不在乎的一挥手:“啊对了,正好有件事儿想找你说说。
“你手下那几个御史,最近是吃错药了怎地?合着咱大宣如今已经是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找不出一个贪官恶霸了?就盯着我那点鸡毛蒜皮的事,见天儿的参!薅羊毛也没逮着一只薅的道理,拿爷做筏子,是觉得爷我没脾气怎么的?”
安元纬道:“殿下明鉴,御史台并非臣……”
“少给我来这套!”少年脾气上来,不耐烦的打断:“我记得皇上设御史台,是用来监察百官、为民发声的,你告诉他们,若他们实在找不到正经事干,就想着找个软柿子涮点业绩,博个不畏皇权的令名……行,等着,爷我成全他一个大大的美名!”
楚栗倒吸一口凉气,他在琼华宴上也见过几位皇子,哪个不是礼贤下士、爱才如渴,在大臣面前更是敬重谦和,哪有这般张狂的?
忍不住侧头看了安元纬一眼,却见安元纬并未答话,只将身子又压低几分,做深躬之态。
少年有些无趣:“算了,不耽误你,我去别处耍去。”
安元纬抱拳:“殿下慢走。”
楚栗忙跟着弯腰行礼,待他们走出五六丈,才吐了口气,直起身子无声看了过去。
走在最后面的是个侍卫,身材异常高大,只是宽肩窄腰、体态匀称,并不显粗莽,右手松松搭在刀柄上,有种在其他侍卫身上不曾见的从容闲适。
向前半步,是个踩着碎步小跑的小太监。
再前面……楚栗呼吸一窒。
眼前明明只是披着宽大披风的背影,什么都看不真切,却偏偏让人觉得,那肩、那颈、那头顶的玉簪,那垂至腰间的黑发,甚至是迈步时扬起的衣袂,都好看到无以复加。
听到安元纬一声干咳,楚栗才猛的回神,神色忐忑。
安元纬脸上却并无愠色。
他这个未来女婿虽才学出众,但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不知世间有姿仪之美,远胜音容。
皇宫乃是世上规矩最大的地方,即便是宫女太监,正式入宫前也要先学如何行走坐卧,而出身宫中的皇子公主,更是一动一静皆有章法……所谓的威严天生,除过某些外在的因素,便皆在此了。
何况这位,还是崔太后亲手抚养长大的,作为千年世家,崔氏在某些方面的底蕴,连皇家都不及。
如此熏陶出来的少年,即便只一个背影,也要赞一声神仙中人,何况他还生了那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偏生出身尴尬、行事荒唐。
见未来老丈人并未生气,楚栗微微松了口气,道:“大人,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