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撑着伞进门,就看见林夕挨着柱子躺在凉亭的美人靠上。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少年安静的睡着,睫毛低垂,呼吸匀长。
一颗有些烦躁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陈硕快走几步进了亭子,解下披风,发现披风上沾着水渍,便没有盖在少年身上,而是选择将人推醒:“怎么睡在这里?”
“师兄你回来了。”林夕揉着眼睛坐起来:“我听雨呢……难得附庸风雅一回,谁知道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师兄你下次可以试试,雨打芭蕉真的很催眠。”
陈硕皱眉道:“端午呢,他就由着你在这里睡着?”
林夕揉着脖子,刚刚歪久了有点难受,道:“端午被我撵出去干活去了,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讹到了几个钱。”
陈硕接手帮他按揉脖子肩膀,道:“他不在你自己也该注意点,这里湿气这么重,你身体又弱,着凉了怎么办?”
陈硕手法很好,林夕舒服的眯上眼睛:“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怎么得出我‘身体弱’这个结论的?
“太后皇上也就算了,可能因为我生下来哭的不够响亮……但是师兄,我从五岁时候遇到你到现在,喷嚏都没打几个,你怎么老觉得我身体不好?”
陈硕不理,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令他去取碗姜汤,林夕道:“两碗。”
陈硕在雨里回来,一身的湿气……虽然他身体够结实,但喝碗姜汤去去寒没坏处。
“怎么去了这么久,安置点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事,”陈硕道:“就是得派人去各府说一下,赈济的物资别直接运去安置点了……建的库房不够用,而且那里地面没弄好,潮气太大,几天吃不完就该长霉了。”
林夕点头:“这个简单,明儿派人去户部申请个库房……昨儿还听他们抱怨呢,说库房里空的老鼠都搬家了。”
陈硕没有答话。
林夕扭头看他的脸色,道:“你不高兴。”
陈硕没说话,强行将他的头扭回去,继续按。
自幼仪态的严格要求,让少年肩颈的曲线异常漂亮,肌肤更是嫩白如玉,仿佛吹弹可破……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少年并非外面看起来的这般娇弱,却总担心自己指尖的厚茧,不小心把他弄疼了,弄伤了。
林夕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陈硕道:“我没有。”
“你有。”
“……”
陈硕在少年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揉捏,默然片刻后道:“百姓饥肠辘辘,饿死荒野,朝廷国库空空,左支右拙……”
“可有些人,却吃得脑满肠肥,仓库的米粮堆成山,宁肯放着霉了、烂了、扔了,也舍不得施舍一粒,甚至还将朝廷挤出的一点救命粮,中饱私囊,纳为己有……
“偏偏这样的人,还身居高位,受百姓奉养……我只是见了难民惨状,叹天道不公罢了。”
“与天道无关。”听出陈硕话中的隐怒,林夕曼声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肩膀上的手微顿。
林夕一首诗念完,笑道:“《劝学诗》。是不是很有意思?读书人悬梁刺股、苦读诗书,是为了什么?
“为了国富民强,造福一方?
“这种确实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考上功名,出人头地,有千钟粟,有黄金屋,有颜如玉……
“无论道德文章读了多少,都改变不了他们是为了金钱美人才读书、才做官的本质……怀着这样的目的来做的官,你还想他们个个爱民如子?做梦呢!”
陈硕缓缓道:“原来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
林夕知道他口中的“你们”指什么,并不和他争辩,随口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知道这首《劝学诗》是谁写的吗?”
陈硕当然不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