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已被我杀了,我再找不到当年的任何真相,只能寄希望于那一本记录任务的册子。自那日起,我才开始努力接任务,为求能有机会,有朝一日取代大哥的位置,能——找寻到那件事情的真相。
“嘘——这事情,你可不要对别人讲。我……我只告诉你,你若觉得无稽,我也没办法。你知道么,那日见到朱雀,我真的以为我已经……已经很接近这个位置了。他只要把金牌杀手那个位置给我,我觉得,我可以轻轻易易扳倒张弓长的。”
娄千杉平平地说到这里,忽然却胸膛又剧烈起伏起来,就如想起了什么事。“可我低估张弓长了,我真的低估他了!”
沈凤鸣料想是与昨晚有关,下意识捏了捏她的手。
“或者,是我高估了自己?总之……也许是他对朱雀说了什么,我……还是被逐了出来。”
沈凤鸣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知道,并非张弓长,而是自己——是自己要求朱雀不要用娄千杉的。她苦心孤诣那么久的所谓“目的”在自己看来的确无稽,可自己又是否有这个资格轻视她、打破她这么多年的所有努力呢?
人,未在其位,未知其味。他们都只为了自己,谁又有空为了别人。
“我原来也并不怕他。我总觉得胜负未分,张弓长也未必能笑到最后。他昨晚上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纵然我无法取胜,他却也没那么容易对付得了我。而且,恰恰是因为他来找我了,我知道他对于胜利并不笃定——他还在忌惮我。
“可原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找了帮手。他找了帮手……”
她说到“他找了帮手”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颤得厉害,就像浑身都在冷。沈凤鸣看到她的目光第一次倾了过来,就像想从他这里寻找一些力量,才能把那件事情说下去。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令她这样恨,又这样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对她这样狠?沈凤鸣回忆起那般精深的“阴阳易位”功力,也已经倒抽了口冷气。“你师父他……没有死?”
娄千杉面色惨白惨白,像是终究无法回忆这个噩梦般夜晚的一切。“他……他没有死。他又回来了。他恨我。他觉得是我背叛他,他就……极尽所能地折磨我。他只要我痛苦,只要我痛苦,他就高兴。你知道吗,我原以为我自己的事情已经了了,我也不指望自己有什么好的归宿,此生所愿,不过是为我爹报仇而已。可原来,我自己的噩梦都还在。谁又来为我报仇?谁又来为我报仇!”
她说到大恸,沈凤鸣也是恻然动容,倾身将这抽泣到不能自已的女子搂入怀中,似乎唯有如此,方能稍许让他心安那么一些,觉出自己此刻的存在终究还有些保护着她的意义——或许更多的还是内疚。他恨不能回到昨日,从君黎手里,把那封写给朱雀的信收回来,让他万万留下娄千杉,不要赶她离开!
——她真对朱雀出卖美色又怎样?朱雀至少从没对一个女子下过这般狠手!
下一瞬,他稍稍清醒,又想起娄千杉如果真的留在内城,有了机会,却是要杀君黎的。头脑中忽然又乱了,便如一团乱麻。这一切立场究竟要怎样交织?若君黎因此而遭不测,自己又要如何后悔?一切事情在生之前,谁可逆料?生之后却又后悔,谁又该担责?
他松开娄千杉,只见她仍流泪不止,也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娄千杉见他表情不定,忽然也好像稍稍清醒,想起什么,恐惧道:“你……你也识得‘阴阳易位’,你是不是……也与他有关?你是他派来……派来对付我的,对不对?”
“我不是——”
“你怎么不是!这世上除了‘阑珊派’,怎还会有其他人懂得‘阴阳易位’,懂得‘万般皆散’!”
“我若是——你能在黑竹会安安耽耽躲过三年?”沈凤鸣反驳她。
娄千杉才不说话了,半晌方道:“那……你是谁?”
“我是谁……?”沈凤鸣有几分苦笑。“好问题,但……”
话正说着,他忽现娄千杉双目半睁似阖,其实是在努力撑着要听他说话,可却像朦胧着马上就要瞌睡了过去。他心头涌起阵不祥,忙道:“你还好么?”目光向下,才注意到被子之下,有血在那床铺上蔓延开来,那般地快,就如是一整盆红色在床上倾倒了一般,一瞬间将那被褥都似浸得透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一下站起。这样突然的大出血,可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他忙忙冲了出去叫人再去请大夫,陈容容闻讯而来,一见娄千杉这样子,便知是小产之后未曾得了静养的鲜血倾崩,这一崩便如冰山暴融,一溃千里,哪里还收拾得住!
“终于是没办法……终于是没办法……”她眼睛也一下红了。“这可怜的姑娘……终于是没办法……”
却只见已无半分血色的娄千杉,犹自嘴唇嗫嚅着,要说什么。她凑上去听,只,模糊听她说着“还没……我还没说完……”
“她醒了多久了?她醒了你怎么不来说?”陈容容责备着沈凤鸣。“这一下再去找大夫,可不是耽搁时间了么!”
“我……”沈凤鸣辩解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