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打那以后,世人对淮安王的评价就是两极分化的。
官僚阶层的人深谙人心叵测,又经历了那么多腥风血雨,见淮安王能从权力最中心的旋涡中全身而退,便会开始深思并阴谋论,故而认定他绝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这一定是个心机深沉、卧薪尝胆的聪明人物。
可是天下的老百姓不那么觉得,他们听了几十年这个窝囊废九皇子的故事,九皇子也亲身上演了不少装逼挨雷劈,耍横遭打脸的事迹,他没骨气的窝囊已经深入人心了。
老百姓看着那些个什么阴谋论,只觉得好笑,这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废物点心被吓得屎尿失禁了,连儿子都丢出来保住自己罢了,这么单纯又简单的事情,可笑士大夫们却看不透,还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在民间拥有‘窝囊’‘废物’的响亮名声,正是淮安王的保命符啊。”永明帝感叹着说。
曹穆之仿佛是为了教湛兮似的,看着他的眼睛道:“窝囊与废物,就意味着无害,而无害你还要动他,便会叫其他当真无害的人,害怕起来……”
伤了自己的名声不要紧,无害者的害怕也不要紧,最怕千夫所指之时,那些自诩无害的家伙们狗急跳墙。
湛兮离开了立政殿的时候,心中还在想淮安王的事情,没有注意前边的情况,而后有个太监拦下了他。
“国舅爷,二殿下让奴才来请您到紫竹苑去。”太监说。
紫竹苑就是立政殿左边的那个偏殿,这是二皇子的住处,这座偏殿取名叫紫竹苑。
湛兮看了看天色,没答应:“你去跟大虫儿说,我现下要回去同大伯母用完膳了,便不过去了,明儿个再进宫来陪他玩,还给他带好吃的,让他别闹别扭。”
小太监领命而去。
湛兮看了几眼这些宫女太监,略微思忖了一下六局二十四司的组织结构,便丢一边去了。
姐姐和姐夫的脑子都很赞,他根本无需想那么多,反正他们都会解决的,果然,这是一个休憩位面,是咸鱼躺着等腌都能快活过下去的世界。
湛兮刚回到将军府,就见有小丫鬟急匆匆地往里跑去了,他猜测大概是让厨房上菜了吧,果不其然,等湛兮走到刘氏的院子,桌子摆好了,菜也上齐了。
今天又是湛兮洗洗手就能直接开饭的快活日子。
吃饭的时候,那条漂亮的狮子狗趴在了湛兮的膝盖上,两只大眼睛渴望地盯着他瞧,湛兮看着好笑,歪了歪脑袋,做出一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狮子狗有些急了,头扭过去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菜,然后头又扭回来,盯着湛兮看,湛兮低头看着它,对上那双眼睛,他诡异地觉得自己似乎瞧见了二皇子的模样。
狮子狗以为湛兮还是不懂,爪子不安分地扒拉了起来,脖子上的铃铛玲玲当当地响了起来,看它那着急的模样,湛兮要是再不懂,它恐怕急得就要说话了。
最后,湛兮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夹了一块炙羊肉放进了狮子狗的嘴里,它含着肉快活地跑了。
刘氏看着湛兮,眼底都是温柔,说:“你别纵着它,这小东西,机灵得很,会恃宠而骄的。”
“只喂它一块两块,应当不打紧。”湛兮回眸笑道。
然而瞧见他笑,刘氏的表情却怔住了,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金童子长开了些了……”
余下的话刘氏没说完,因为她惊觉到自己语气的怪异,既是欣慰,又是酸涩,是啊,金童子的脸长开了,如今瞧着,已经不大像她那早逝的孩儿了。
湛兮却说:“我长再大,也是大伯母的亲侄儿。”
刘氏落下了泪来。
刘氏对湛兮的态度如常,而且她见湛兮越来越不像堂兄了,反而有点儿要从悲痛的过往中走出来的意味了。
湛兮听说她这段时日,参加了几次聚会,偶尔有时候还会带上江苏来的那位张宝珠张姑娘。
张姑娘不必刻意讨人喜欢,她的性情就已经十分符合刘氏的胃口了,有她在,刘氏也能开怀几分。
湛兮第二日又进了宫,给二皇子和太子带了点宫外的果脯。
二皇子边吃边问湛兮:“为什么尖锐的竹签更容易扎进猪头里,为什么於菟狗和青雀狗跑起来的时候,爪子在泥土中陷下去的小洞要比肉垫子深?”
湛兮刚想回答,但是看这小家伙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家伙可能已经心里面有答案了,但是不确定。于是,湛兮反问他:“你觉得这其中的区别是什么?”
二皇子挠了挠头:“是接触的地方大小不一样。尖尖的竹签,扎猪头的时候,只有那个尖端和猪头接触,可是圆钝的竹签却会在猪头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