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拱手一礼,然后情真意切地说道:“当时看到家父的老态,臣便想往后无论身处何地,都要将家父带在身边,尽可能侍奉老父以尽孝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此乃人世间极悲痛之事。臣每思及此,不禁惶然难安,故而臣委实不能让家父留在京城,以致父子相隔千里难见一面。”
李宗本看着这位神情黯然的年轻臣子,不得不点头道:“爱卿之为难,朕亦理解。”
右相许佐顺势说道:“国公这等孝心,实在令人动容。”
陆沉感佩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对天子说道:“陛下,国朝以忠孝治天下,朝野上下皆以此为圭臬,臣岂会例外?臣蒙受先帝与陛下隆恩,理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定不会有丝毫迟疑。恳请陛下允准,让臣能够忠孝两全,既不负天子信重之意,亦不负家父养育之恩!”
“请陛下成全!”
陆沉躬身一礼,极为郑重。
李宗本连忙抬手道:“爱卿平身。”
他不着痕迹地看向陈澜钰,发现对方面色沉静,显然没有再纠结此事的打算。
视线转向李适之,这位吏部尚书迎向天子的询问目光,只是稍微摇了摇头。
其意不言自明。
李宗本登时颇感无奈。
虽说陈澜钰提议的本意是为了节制陆沉,但是对外仍然可以鼓吹成朝廷的恩典,这种事犹如雾里看花,身处局内的人一清二楚,局外人则很难一眼看透。
倘若陆沉还是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借着刚硬的脾气掀桌子,那么等待他的是比上一次要恐怖无数倍的狂风骤雨。
无论在什么时候,名声都很重要,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林溪或者王初珑那样,了解陆沉一路走来的不容易,知道他的秉性和品格。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便是这个道理,一旦陆沉的名声彻底败坏,他就很难再掀起风浪,因为他无法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
谁知今日陆沉剑走偏锋,一改往日的霸道之势,反而无比纯熟地让自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这让李宗本如何反驳?
难道要让他公然说出将你爹留在京城才能控制你?
无论如何,陆沉并非不识好歹,他只是想尽孝而已,谁敢在这个问题上质疑孝道二字?
殿内十分寂静,群臣心思各异。
只有萧望之心无杂念,他觉得这种场面难得一见,天子和那几位重臣今天显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咳咳……”
李宗本清了清嗓子,终于下了决断:“爱卿意欲忠孝两全,朕岂会不允?既然爱卿如此心诚,便携尔父同归江北,至于二十余位陆氏族人,他们若是愿意留在京城,朕会让有司加以关照。若是他们还想回广陵,爱卿亦可带他们回去。”
他知道这一局已经被陆沉破了,再纠结细枝末节没有意义,索性大度一些。
“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必当铭记在心。”
陆沉再度一礼,感动之情仿佛溢于言表。
朝会结束,群臣相继离开崇政殿。
李宗本坐在返回后宫的御辇上,神情略显沉郁,又有诸多无奈。
他万万没有想到陆沉今天居然变了性子,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为何这个年轻的权臣就能异于常人?
再一次算计失手,被对方轻易化解,李宗本眼中渐渐飘起一抹阴霾。
另一边,陆沉走在明媚的阳光中,注意到萧望之朝自己看来,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穿过和宁门幽深的门洞,来到宽阔的广场,陆沉回头望着这座巍峨的皇宫,眼中并无留恋,继而缓缓呼出一口气。
或许在那些人看来,自己这一趟京城之行应该结束了吧?
……
京城以北,忻州境内。
数骑风驰电掣,骑士们神情凝重,似有大事发生。
他们朝着京城一路疾驰,犹如风卷残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