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声,说:“全世界的人,世世代代都不忘了你。”
之慎听得心惊肉跳。
他曾经让人刻意搜罗君洋和哥哥角度相似的照片,企图让君洋以为他们是真正的叔侄,而现在,他居然真的从君洋身上看到了几分哥哥的威严和神韵。
他既盼望有“战神”的后人收归他麾下,为他登基造势助威,心底又怕这个人太像哥哥。
他知道,民间乃至朝野之上,仍然有许多人对哥哥忠心不二。
有游乐场、餐厅、棋牌室的公园,看似再寻常不过,可一想到这一切是建立在一艘军舰的躯体之上,背负着无数的炮火和硝烟,而且这个人还要亲力亲为,将这一切手撕而成,在他听来,这简直像一个酝酿已久的恐怖诅咒。
君洋说的那么具体,准确地朝他心口开了一枪——之慎不得不承认,他被枪声惊到了,以至于他居然忘了出言打断。
还好,只是惊到而已,想打中他,还差得远。
之慎很快为自己的失态找寻到掩饰的借口,讶异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王室,怎么能说出……‘舰长室改成公厕’这种恶心的话?这样做违反国际公约,践踏军人的尊严,也是在贬低你自己!”
“哈。”君洋笑出了声,吐出的烟团都打了个颤,“我是我,你是你,践踏你就是践踏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君洋背后是宽敞的房间和成排的书柜,视频所展露的环境让之慎找回了镇定自若,他边说边向自己强调,“不对,你根本没机会出战。”
他派人倾尽全力追踪君洋的线索,根据国际一般通行的制度,他不难推断出君洋目前的处境。
君洋顶多是档案先调至奉天海军学院,离走马上任还远,因为按照程序,他应该正在等待部队特殊教职的考期,待考试通过,才有可能加入编制。
他还不算真正的教官呢,手里也连一架教练机都没有,凭什么出战?
“是吗?”君洋倒过来逼问他,“你尽管开战,看我能不能上场?”
有一瞬间,之慎不禁怀疑自己对海对岸的程序了解还不够,他在真假虚实中小心翼翼,暂时沉默不言。
君洋则面朝手机,不客气地抽着烟。
这样的时间并非浪费得全无意义,二人之间在进行着微妙的较量,谁先告辞,便是落了下风。
“你真惨,”忽然,君洋开了口,“你是不是没钱了?”
他想到一些有章可循的猜测,比之慎大张旗鼓地宣称战争在即更加合乎情理。
他又问:“你穷到要靠透支王室的信用,靠虚张声势、假意开战来敛财了吗?”
说罢,他隔着烟仔细观察,看到之慎的肢体微微一僵,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有句老话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可你呢?你混得真差劲。能走到现在,每一口饭、每一杆枪、每一颗子弹都靠坑蒙拐骗。”君洋在烟雾里吹了一口气,收放自如地吹出了一小片清明,昭示着这块区域由他主宰,他可以畅所欲言,也可以为所欲为,“在自己国内骗的钱不够你花了?”
“出了国门,舆论不可能受你的控制——国际资本老奸巨猾,可不好骗,他们一持观望态度,你的后方就等不及了。想到我们这儿来骗钱?”对方的脸色越是阴沉,君洋说的声音越大,仿佛在昭告天下,“没门儿!你听好了,别指望我帮你向国安部传话,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一个字儿都不会帮你传。除非你还敢入境,我可能会有兴趣打个电话报报警,除此之外,我就当接了个私人的骚扰电话,犯不上浪费资源,拖着别人加班。”
天色越暗,君洋在屏幕中越只剩个轮廓,以及香烟忽明忽暗的光点。
这样只会使敌暗我明的不对等感愈发深重,他们的视频已经没有意义,之慎数次想挂断电话。
但他忍了,现在退出,等于默认了此地无银。
“还有,你的王室、你的舰队,我看不上。”君洋一字一顿地说。
“倒不是因为你的装备不好,而是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君洋吞云吐雾,极尽不屑,“说我恶心?你不恶心吗?你更恶心。你的手段和你这个人都恶心。出卖国家机密和军官信息的人是什么东西?是渣滓!而你,你就和这世界上最无耻最肮脏的渣滓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跟睡在垃圾场有什么分别?你以为你打电话来我会害怕?我会吓得草木皆兵?不不不,我只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和变态一模一样……”
嘟——
屏幕一黑,之慎挂断了电话。
君洋骂得通体舒畅。
不管之慎要录像也好,要拿捏也罢,不要脸就尽管把这段挨骂的对话发出去。
最近盛京的爆破停了,学院的空气前所未有地好,如果在海上,他可以看到海天线那么远。畅快地呼吸了几口,他又想起一事,打开了办公室的书柜翻找。
君洋不信任任何经过第三方的网络设备,万幸的是,教官们的办公室里什么不多,就是教学教具多。什么海陆地图、世界地图、各种地标尺战术尺等等,常用不常用的,一应俱全。
君洋掐了烟,眨眼间从同事的柜子里捏出一张纸质的战略地图,抖开挂起。
他在母亲海茫茫海域中苦苦检索,恨不能把每一寸海域看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