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想要杀谁?&rdo;这问题在她们之间的空气中振动,像只被敲响的钟。
罗莎盘算着回答是否明智。&ldo;我前夫。&rdo;她说。
&ldo;因为他抛弃了你?&rdo;
&ldo;不是。&rdo;
&ldo;他做了什么事?&rdo;
罗莎摇摇头。&ldo;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试图说服我,说我不该恨他。&rdo;她诡异地笑了笑。&ldo;而我非恨他不可。有时候我觉得,那是让我活下去的惟一支柱。&rdo;
&ldo;是的,&rdo;奥莉芙说,&ldo;我可以理解。&rdo;她朝玻璃窗呵了一口气,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个绞架。&ldo;你曾经爱过他。&rdo;那是个肯定句,不是问句,没期待她回答,不过罗莎还是觉得应该答腔。
&ldo;我记不起来了。&rdo;
&ldo;你一定曾经爱过他。&rdo;奥莉芙的声音变得像在哼小调,&ldo;你没办法恨没有爱过的人,顶多只会不喜欢他,或避开他。真心的仇恨就如同真爱,会吞噬人的。&rdo;她用硕大的巴掌把玻璃上的雾气拭去。&ldo;我想,&rdo;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继续说,&ldo;你来找我,是想知道杀人到底值不值得。&rdo;
&ldo;我不知道,&rdo;罗莎坦承,&ldo;有一半时间我精神恍恍惚惚,其他时间则被恨意所缠绕。我惟一能确定的一点是,我的精神正在慢慢地崩溃。&rdo;
奥莉芙耸耸肩。&ldo;因为那一直埋藏在你心中。就像我刚才说的,把事情闷在心里对你不利。可惜你不是天主教徒,不然可以去向神父告解,那样马上可以让你觉得好过些。&rdo;
罗莎不以为然,&ldo;我曾经是天主教徒。我想我如今仍然算是。&rdo;
奥莉芙又掏出一根烟,像参加弥撒领圣餐般虔诚地含在唇间。&ldo;执迷不悟,&rdo;她喃喃地说,伸手拿火柴,&ldo;终究会令人万劫不复。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得到教训了。&rdo;她带着同情说,&ldo;你需要再过一段日子才能谈这件事。我可以理解。你以为我会揭你的伤疤,使你再次受伤。&rdo;
罗莎点点头。
&ldo;你不信任别人。你没有错。信赖别人会自讨苦吃,这事我清楚得很。&rdo;
罗莎看着她点烟,&ldo;那你自己是对什么执迷不悟?&rdo;
她瞥了罗莎一眼,眼神出奇地亲切,但没有回答。
&ldo;我可以不用写这本书,你知道,如果你不要我写,我就不写。&rdo;
奥莉芙用拇指背抚了抚她稀疏的金发。&ldo;如果我们这样就放弃了,布里吉修女会很不高兴。我知道你去找过她了。&rdo;
&ldo;那有关系吗?&rdo;
奥莉芙耸耸肩,&ldo;如果我们这样就放弃了,你也会不高兴的。那有关系吗?&rdo;
奥莉芙忽然笑了出来,整张脸眉飞色舞。她看来真是和蔼可亲,罗莎暗暗想着。&ldo;或许有关系,或许没关系,&rdo;她说,&ldo;我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要写。&rdo;
&ldo;为什么不写?&rdo;
罗莎扮了个鬼脸,&ldo;我不想让你变成茶余饭后的话柄。&rdo;
&ldo;我不是早就被骂得体无完肤了吗?&rdo;
&ldo;在狱中或许这样,但外头不会。他们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许,最好不要让人们再想起这件事。&rdo;
&ldo;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你把这本书写出来?&rdo;
&ldo;如果你肯告诉我犯案动机。&rdo;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ldo;他们找到我外甥了吗?&rdo;最后,奥莉芙开口。
&ldo;我看还没有。&rdo;罗莎蹙眉,&ldo;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找他?&rdo;
奥莉芙畅笑出声。&ldo;囚犯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里每个人都是万事通。我们反正闲着没事,总会打听别人的事,人们各有各的法律顾问,我们也都读报纸,而且每个人都会互相交换小道消息。我猜也猜得出来,我父亲留下了一大笔遗产,他总是尽可能地把好东西留给家人。&rdo;
&ldo;我和你的一个邻居交谈过,海斯先生。你记得他吗?&rdo;奥莉芙点点头。罗莎继续说:&ldo;如果我没搞错,据他所说,琥珀的孩子被一个姓勃朗的人领养了,那人后来举家移民澳洲了。我想这就是克鲁先生一直找不到他的原因。好大的地方,名字又很平凡。&rdo;她停顿了片刻,但奥莉芙仍闷不吭声。&ldo;你为什么想知道?有没有找到他,对你有差别吗?&rdo;
&ldo;或许。&rdo;她沉重地说。
&ldo;为什么?&rdo;
奥莉芙摇摇头。
&ldo;你希望能找到他吗?&rdo;
门猛然被推开,两人都吓了一跳。&ldo;时间到了,女雕刻家。走吧,该进去了。&rdo;警卫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她们辛苦营建起来的亲密感又化为乌有。罗莎觉得一肚子火,也看得出奥莉芙满脸不悦。不过已错失良机了。
她无奈地眨眨眼。&ldo;人们说得没错。当你开心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我下星期再来找你。&rdo;奥莉芙撑着臃肿的身躯,蹒跚地起身。
《女雕刻家》五(3)
&ldo;我父亲很懒,所以才让我母亲在家中发号施令。&rdo;她用一只手扶在门框上保持平衡。&ldo;他还有一句名言,也是我母亲最痛恨的一句话,&lso;如果可以明天做,千万不要今天做。&rso;&rdo;她淡然一笑。&ldo;结果,当然,他也就越来越没出息。他只知道凭自己的感觉过活,毫无责任感。他应该去读存在主义的。&rdo;她说得极为缓慢,&ldo;那可以让他知道,人应该积极地作出明智的选择和行动。我们都是自己命运的主宰,罗莎,包括你在内。&rdo;她轻轻点点头,然后掉头离去,拖着那把铁椅子,吃力地和警卫走回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