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是一次冲撞的间歇,分出前后两阵的明军,前阵步兵就快被打散架了。
刘承宗的新编旅,本身就是一次军事改革,尽管将各部军兵分散重编,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兵将的配合能力,却也将东征西讨的元帅军重新整合一处。
各部在战场上强势有效的战法,也随着虎贲营军官履职,被传播到两个野战旅的每一支部队。
就比如原先仅存在于高应登大营的重铳,要拆卸炮用霰弹药包,使用一大三小四颗铅弹的射击窍门,眼下已经成为元帅军重铳的制式射击方式。
这个在游兵营负责枪炮火力的汉兵千总部,员额仅有千余,千斤野战炮仅携带一门、二百斤狮子炮携带十门,却在编制上装备有五百余杆火枪。
其中有一百辆抬枪车,以及纸面上四百四十杆重火枪。
不过由于装备补齐需要时间,元帅军各旅的重铳都不够用,实际上只能先调拨一部分,余下的则由驻防当地用缴获鸟铳补齐,并以每个千总部每月十余杆的速度补充。
即便如此,在一百步这个距离,他们依然爆发出可怕的杀伤力。
在极短的瞬间,千斤炮向敌军大旗轰出实心弹,十门狮子炮打放散子筒,一百辆抬枪车以二两铅弹专照长牌重兵射击,百余杆鸟铳打放排枪,二百余杆重铳更是以一铳四弹的密集火力,向敌军阵前喷出上千颗弹丸。
这玩意的火力能顶上二十门狮子炮。
铺天盖地的弹雨,就像阎王爷端起割麦子的镰刀,将明军阵型齐刷刷刈掉一片。
以至于明军士兵都没反应过来,后方的军官也只盯着没被千斤炮集中的大旗,人们还在扯布般的声音里依惯性朝前走。
走出几步,有人低头,看见身上布面铁甲渗出几点晕染的血红,摸摸脸上流淌的鲜血,眨眨眼睛,略显惊慌地左顾右盼,体内的力量快速流失,甚至都顾不上应该哪里先疼,就脚下一软垂头扑倒。
这算运气好的。
持长牌的重甲兵就没这么幸运了。
二两重的抬枪用铅弹携无匹威势打在长牌上,铅弹变形碎裂,让它看起来更像是在小洞上炸开了,碎片穿破长牌的过程中再度被长牌断口切割,碎成几个细小铅块,凿在其后的士兵身上。
打在谁的身上、什么位置,都没准。
只是一次齐射,就让明军成片倒下,有人在恐慌中六神无主地继续前进,也有人在两翼伺机逃窜,跑出几步才发现自己已经中弹了,扑倒在地。
就连后面的军官都有人打马转向。
因为长官死了。
明军的阵型,历来是低级军官的正官在阵前、副官在阵后、主官在中间。
一次射击,几乎将所有在阵前的正管队全部干倒,这仗还怎么打?
眼看敌军前队变后队,一队队炮回本阵,马科却不心急:“传李逢吉,追击不急,火兵装弹,稳步压上去,他们跑不了!”
当然跑不了。
温良改在后面看着呢,麾下骑兵早就聚出了二次冲阵的准备,眼看明军前阵逃回,当即大胜鼓舞士气,高举长矛驰过阵前,命部下将各色军旗、家旗展开。
军旗招展,低沉悲咽的筚篥声里,驰骋的骑兵再度挺矛,兜出巨大圈子,借助前阵溃兵的掩护,重新向军阵斜刺着冲撞上去。
卫拉特骑兵的一大战术特点,就是惯用长矛冲阵。
漠南漠北蒙古诸部、俄国人、哈萨克、诺盖,甚至克里木汗国和波兰立陶宛,都被他们冲过,而且一个个在战场上全被冲翻了。
就凭一杆长矛,在十七世纪的前八十年,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轻装枪骑兵。
枪骑兵哪儿都有,卫拉特绝非作战技艺的佼佼者,可问题是在这个时代,比他们骑兵多的势力往往流行弓骑轮射,比他们精通挟矛冲锋的,又往往比他们的骑兵少得多。
单单一个迁到西边的土尔扈特部,就能随时在任何战场集结超过两千名每人三根长矛的轻装骑兵,呼啸之间把任何对手冲个稀巴烂。
不过受限于体量,他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最多不过是让东欧诸国骑兵在十七世纪被迫进行战术改良,把其战术精髓学走。
甚至就连他们的新主人刘承宗,过去也被他们的骑兵持矛冲过。
这就是卫拉特的作战习惯。
不过也确实是相希尹想的那样,只要弓箭、长矛、马刀三种兵器破不开阵,一次冲不动,卫拉特的指挥官就要想其他办法了。
这是游牧军队的通病,哪怕离成功只差一点,他们也必须放弃,因为封建的游牧贵族能承受的伤亡与损失,虽然下限高,但上限比较低。
可他们现在不是游牧军队了。
正当前方失利的兵马撤出射程,明军重新整队的时候,第二旅游兵营的蒙古千总部,也在阵前重整兵势,千总温良改正在训话。
温良改就是秃八,出身乌梁海,早前是和硕特部隶属于六台吉多尔济的一名宰桑。
宰桑这官职是可大可小的管事官,取决于追随的主人是谁,林丹汗的宰桑是北元汗国的宰相,而国师汗的宰桑就只是和硕特部的大臣,而多尔济的宰桑,充其量就是个乡镇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