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告解室以后普通人可能只会感受到空气的滞涩和呼吸不畅,并把它归结为燃放熏香的气味太过浓重,唯有真正经历过魔法洗礼的“老家伙们”才能马上意识到这里的地面和墙壁都经过特殊处理,成为灰堡至今留存的为数不多拥有完整禁魔符文的房间。
“你很谨慎。”银发少年的声音透着赞许。“我这么让你放心不下吗?论胆小的圣座,你应该可以排得上我接触过的教宗前几名了,把天使的庇佑挂在嘴边的你们居然不打算用一身正气来让吸血鬼的邪恶无所遁形,讲道理我有点失望。”
坐在血族始祖对面的尤斯塔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脸上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答说:“天使不仅保护着人类,也在护佑吸血鬼、猎人,还有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份子,他的照拂是平等的。”
“他的照拂是平等的,的确。”
在场的三个人每一个都知道密督因留存的真相,他们本可以不这么互相打哑谜直接摊牌,尤斯塔斯问:“我是否可以肯定,你费尽心力想要跟我面对面交谈,是跟何塞·伊诺有关?”
这个“费尽心力”说得很耐人寻味,听上去像是在说弗里亚基诺不惜向自己的死敌低头也要见上教宗一面,可细品它深层的意味,却好像是他正怀有什么目的接近一样,只有听的人才能懂得。
少年模样的血族始祖大方地承认,“在我心里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毕竟这五百年我就这么活下来的。”
没等尤斯塔斯再度发话,弗里亚基诺率先说了下去,“你命人把丹拿城打扫出来,用的是考察那片废墟能否重建用以收留流民的幌子,可是密督因哪里有流民?人们在天使流血的土地上安居乐业,让我惊讶的是倒也没人反驳你。”
把丹拿城倒出来留给吸血鬼这件事尤斯塔斯从未告诉过心腹之外的人,他也是在前一天晚上才向两位大贵族稍微透露,而弗里亚基诺就像早就知道了,这让尤斯塔斯不住唏嘘,前教宗在任时期灰堡恐怕被吸血鬼渗透得很深,短短这段时日他想必也无法把钉子拔除干净。
但他依然很放松,仿佛非常自信。
“丹拿城是为吸血鬼准备的,我原本打算等到迎回天使,便再度开启时隔五百年的灰堡会议,向博纳塞拉跟诸位始祖告知此事。”金发男人顺其自然地说了下去,弗里亚基诺自不用说,但他没看出埃德蒙有表现得很惊讶的样子,不过博纳塞拉的波澜不惊已经铭刻在骨血里,反应寡淡实属正常。
他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道:“天使教会永远期望着和平,你可以说瓦格纳三世处事极端,打破了平衡的天平,这点我绝不反驳,但他的后任们也在尽力去维持这份和平。伊诺大师的得意门生,八位血族始祖在斗争中仅剩下寥寥,至今存活于世的你们没有哪一个像奥托克那样垂涎无上权力,将人类和吸血鬼视为水火不容的上下两端,既然如此,至少我认为你在做出这些事之前,我们还是能将和平进行到底的。”
时间像翻腾而来的海浪,带走劣质粗粝的沙砾,留下能为密督因的安宁添砖加瓦的金珠,新的平衡在天使陨落那一刻确立,有人希望它维持到尽可能深远的未来,无可厚非。
“出色的说辞,原谅我不能为你鼓掌。”弗里亚基诺抬抬被锁链束缚的手腕,稍作意思,他的表情依然是柔和的,但柔和之中却隐隐透出些微的狰狞,伴随着他轻巧的少年音说道:“和平永远是人类的和平。你可以替我问一问在我身边把钢索套在我脖子上的这位,博纳塞拉是不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怎样把吸血鬼赶尽杀绝,至少这一件事就能说明,尊敬的圣座你心中的和平跟吸血鬼无关。”
尤斯塔斯很是无奈,看了眼木头一样没有反应的埃德蒙就把目光收回,说道:“只要肯坐下来交谈,没有什么是不可转圜的。”
弗里亚基诺耸了耸肩,他没有继续质问,也一点不想逼人表态。
“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迎回何塞·伊诺,你手中就有全密督因最大的一张王牌,无论哪个势力都要停下来想一想自己跟天使相比几斤几两,只要让他相信你、站在你这一边,你想要的一切就都有了。”
“我想要的,是密督因的安定,是不同势力共同维系的安定,改革不是一蹴而就,也许需要很多代人一起努力。”教宗的声音变得低沉,“还有你的罪孽,本应该也由他来审判,他有这个资格。”
“不。”银发少年短促地反驳,“你想要的只是一个没有过去记忆、便于操纵和支配的傀儡,如果何塞·伊诺有完全的记忆,你敢让他站出来当吸血鬼的领袖吗。”
尤斯塔斯遗憾地摇头,“即使我敢,可他的记忆并不能恢复,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听了这话,椅子上的弗里亚基诺反倒诡异地笑了,忽然问起另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吗。”
从梅耶克村到萨利维亚、再到帕托的一系列暗中破坏,弗里亚基诺得到了什么?他似乎什么都没得到,伤亡被压缩在最小的范围内,恐慌也没能蔓延,更别提颠覆天使教会的统治亦或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作为极力破坏和平的一方,他显然是失败的。
可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个失败者。
尤斯塔斯眉毛挑起,说着“我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