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萌道:“就因为是儿子。殿下哪有不心疼儿子的,可他更心疼这王府,这家业。留下来,那一个会心服吗?到时候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呢?龚劼又身陷逆案,殿下正好借这个机会表白自己。这样的儿子,哪家没一两个呢?不过有的父亲明白,有的父亲心存侥幸罢了。”
祝缨想到陈萌那个诅咒的弟弟,一时沉默。半晌方说:“多谢大公子指点。”
陈萌道:“要是旁人,我也是不会说这些的。因是你,你又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唉,我那姨父的事儿,多亏你提醒,才好有所准备。”
祝缨道:“何必算得这么清楚?”
陈萌道:“那我也是要谢你的。只是不知道,龚案如今还有什么新进展不?”
祝缨道:“我净忙着抄家去了,不过都是原来的那些,牵连的也都是些小案,犯官品阶也不高。可不是什么好差使,看着那么许多人哭哭啼啼的,心累。”
“听他们说,你放了好些个仆人一条生路。唉……”
两人又沉默了,还是陈萌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殿下有好事,世子也是好事,你也将有一件好事了。”
“什么?”
陈萌笑道:“你这官儿升得,我几乎要以为你是郑熹的亲儿子了!他上了一本,你们大理寺能升的都给升了,有些人是散官的职衔升了,你,司直,从六品啦!你数数,这是多少级?”
祝缨吸了口凉气:“我怕有人想把我给活吃了。”
陈萌道:“不招人妒是庸才,怕它怎的?!你又不是没人护着。且你也不是很显眼的,大理寺那里有郑大理,旁人不能把你怎么样。出了大理寺,你可数不上号儿了,这一回升迁的人多了!”
“咦?”
“抓人不难,杀人不难,空下来的位置谁来顶?”
“原来如此。”
两人正经话说完了,那边典礼也开始了,祝缨与陈萌又都回去,等着观礼。祝缨品阶低,她也不想过于显眼,就老老实实憋地郑熹侧后颇远的地方。叫她,她能听到、赶过去,不叫她,她窝着。
今天的主角也登场了。
这小世子出现的时候祝缨吃了一惊,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京城的人见多识广,见了她并不怀疑她是个姑娘。
这小世子比她还像是个姑娘!京城大户人家的孩子,无论男女,大部分长得都很细皮嫩肉,不像乡间,一下地,大部分都晒成了黑炭。可小世子在京城大户人家的孩子里,长得都是美而精致的。
只是看着就挺瘦弱,穿着大礼服,一左一右两个侍儿扶着,行礼也是人扶。
祝缨心道:怪不得郡王不大敢把家业交给他,他比当年朱家大郎看着还弱,这要当了家,不得被人吃绝户?郡王也确实怪难的。
她对郡王有了些同情,郡王拿她去说事儿的账被她减了几分。也明白郡王至少眼下不会迁怒于她了,她就很放心地吃席了。又想着自己将做司直的事儿,猜测:不知道做了司直之后,是不是能办些案子了?又想,不知道升的还有谁?王、左二人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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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的任命还没下来,祝缨也不便向人透露,依旧在大理寺正常的当差。新年将近,所有人都有些懈怠,祝缨被左评事拖出去晒太阳,兼与太常寺的杨六聊天儿。
杨六这些天不能往大理寺跑,也是憋得狠了,三人一起抄着手,趴在栏杆上看景,一面胡扯。这些小官们的一大爱好,就是八卦一下经过的大官儿。
左评事道:“那边几个人,有点眼熟啊,见过吗?”
杨六一看,乐了,说:“嘿!那不是先头被斥回家去的钟宜钟大人么?旁边那个,周游,周将军。”
“他们?”
“嗯,一个掌礼部,另一个好像要调入禁军啦。”
“啥?”祝缨问,“为什么呀?”
“缺人了呀!”杨六理所当然地说,“你们还好意思说,龚案你们弄了多少人下去?那位子,能一直空着吗?”
我干事,你得官?!!!
明知道杨六说得有理,钟宜、周游办事不力是真的,但是比龚劼等人更可靠,眼下皇帝重新起用他们是有道理的。
祝缨还是被气到了。
我辛辛苦苦干坏事,升个从六品,你啥都没干,随心所欲干坏事,你……“他,的官,几品?”
“唔,正五品上。”杨六随口说。
祝缨心道:狗屁的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