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什么人?我记得你从前最不屑跟人来往,与人说话不过几句就能骂人废物,竟然也能把旁人当了朋友?”
&nb
sp;说起赵肃睿小时候的事情,林妙贞的眼角都是笑,她这个弟弟从小就乖戾不驯,偏偏又聪明,不光是四书五经,就连那些从海外传来的西洋人的书他略学一学也就看懂了,可惜实在没有耐性,今天看了懂了过几天又忘了,与人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再加上一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弄得旁人都战战兢兢,谁也不知道哪句话就能惹了他生气。
就连林妙贞也没少受了赵肃睿的气,那时候的林妙贞十岁出头却比小自己一岁的赵肃睿足足高出了一截,忍无可忍之下,林妙贞干了一件事。
——她趁着赵肃睿在西苑里使性子甩开了伺候太监的时候,把赵肃睿摁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两根拇指那么粗的棍子,她用来“啪啪啪啪”地抽了赵肃睿的屁股。
怒气上头的时候打了当朝皇子,怒气一消,林妙贞觉得自己在宫里是待不下去了,殴打皇子她说不定还会被赐死,回了住处,她红着眼睛收拾了行礼,心里想的是自己就算死也不会给那骄纵的二皇子道歉的,不曾想,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只等来了一切如常。
用鼻孔看天满嘴骂人废物的二皇子看见她,哼哼唧唧地绕开了一丈远。
想起那时的赵肃睿,林妙贞用帕子擦着手,一边擦一边笑。
沈时晴想了想,说:“那人叫明若水,是个刑部主事,我查了查,此人是明康十七年的传鲈,先帝让他在工部观政,从前的方阁老也很器重他,可惜第二年他就得罪了张玩,告病回乡,加上他母亲去世,他直到昭德五年才回朝,张玩没了,方阁老也告老了,他进了刑部就着手将历年讼狱之事理清,兵部尚书杨斋对他极为看重,他当了刑部主事要出京巡视讼狱,杨尚书还举荐他去宣府协同剿匪。”
趁着她说话的功夫,林妙贞已经豪迈地拿起了羊脊骨开始啃,咽下去嘴里的嫩肉,她说:
“宣府剿匪不是最近的事?那你怎么还能在燕京结识他?”
“万全都司章咏与宣府一户姓韩的人家有仇怨,趁着剿匪说韩家与山匪勾结,明若水勘验之后想办法把韩家人救了出来,章咏就状告明若水与匪类勾结收受贿赂,明若水就索性回了燕京辞官待审。万全都司的事我已经派了锦衣卫去查,宣府离燕京近,这两日大概就是有消息了。”
沈时晴慢条斯理地将一条羊骨上的肉撕成条放在碗中,又将特制的酱料浇在上面一口一口用筷子夹肉吃,倒是比林妙贞看着要斯文多了。
大概是因为在宫外,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儿松了下来,林妙贞说话的时候也不在乎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了”,听完赵肃睿说的,她笑着说:
“明若水既然是这般的人才,又在刑部颇有建树,倒是能在清查太仆寺亏空的事情上有些建树。”
“我也确实是这般想的,也有人向我举荐了明若水。”沈时晴倒觉得没什么不能对林妙贞说的,“明若水的才干不止在讼狱事上,他家在东阳,距离沿海一线不远,前几年他常去沿海,在整治海盗、倭寇的事情上也颇有些见地,估计杨尚书正是知道他这一面的才干,才起了惜才之心。只是在用他之前,得先把宣府匪患的事情理清楚,万全都司拱卫京畿,要是章咏这人不可用,我还得另选人才来换了他。”
这也是最难的地方,沈时晴必须承认,在内政、财务等事上她可以靠啃奏折和算数来掌握大概情况,在群臣的建议中做出决断,但是调兵遣将,要考验的是一个君主对朝堂的把握和眼力,还要有对群臣的洞悉,这些是要靠时间来弥补的。
“哎呀,听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林妙贞“呼噜呼噜”地吸着羊骨头里的骨髓:“万全都司辖十一卫和七个千户所,章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年,如果拿掉他,就得有一个威望、资历、功绩都能服众之人才能不会让各处人心浮动,你明年还要打漠西,为了防止漠北的都沁部趁机攻打京城,你也要找个极为可靠之人出任万全都司指挥使一职。”
把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头放在一边,林妙贞又盯上了另一块有骨髓的羊脊骨,嘴里说道:
“你觉得蔡老将军怎么样?他虽然之前反对你出兵都沁部,可是你当初免了他的军权只让他军前效力,他也是尽忠职守,虽然他去年称病,也是被你新提拔的那些年轻将军给挤兑的,我倒觉得让他这样稳妥的人在万全都司会更好些。”
在林妙贞说话的时候,沈时晴已经抬起头看向了她。
明亮的太阳光照在林妙贞身旁的菱花格子窗上,荧荧一片白光,照得这大快朵颐的女子像是在天上饿了七百年终于能下凡饱餐一顿的仙女。
若是沈时晴面前有一面镜子,她定会惊讶于自己此时看着林妙贞的眼神——是如获至宝的欣喜。
“林姐姐。”
“嗯?下次咱们出宫再去吃点儿别的。”
“还有下次啊?”
“自然。”沈时晴面带微笑,“只要我还在,总要带林姐姐出来玩儿的。”
林妙贞看着俊朗非凡的“赵肃睿”,心中却突然一动。
————
二更钟响,沈时晴听见某人的声音如约而至。
“沈三废!听说你关了我的一个舅舅?”
“陛下在宫外消息不畅通,臣妇还骂了太后,顺便从太后手里抠出了几十万两银子。”
灯下,沈时晴面带微笑。
刹那间,她的心里变得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