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的视线从景玉身上挪走,微笑着与坐下来的米娅打招呼。
米娅穿了件有很多金色流苏的裙子,就好像百老汇演出时的那种,亮闪闪。
她将烟盒放在桌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米娅拿了一支烟,“有吗?”
克劳斯说:“景玉夸你声音好听——这里不能抽烟。”
米娅将烟又放回烟盒,那支烟上还有她的口红印记。
显然,米娅没想到景玉会赞美她,有些讶然地挑了挑故意修到细长的眉毛:“哦?”
景玉说:“你很适合唱歌。”
米娅的男友吉姆也在这时候坐下来,他父亲曾是联邦议院的议员,母亲做生意,颇为出色。
吉姆只听到后面这几句,笑着聊天,顺着夸赞米娅。
吉姆是名钢琴家,加入了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下周日会在PhilharmonieimGasteing举办演出。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吉姆的这场演出上,他兴致勃勃地提到,交响乐团中有一个人会拉二胡。
米娅不懂二胡是什么,吉姆努力地给她解释。
“二蛋淫|欲,”吉姆努力地发出中文的音节,“就是那个《二蛋淫|欲》,很优秀。”
景玉迟钝两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二泉映月》。
她说:“我们中国的乐器都有着丰厚的文化底蕴。”
米娅轻轻笑了一声,这个笑声一点儿也不礼貌。
她说:“这也算音乐?”
米娅仰起脖子,像高傲的孔雀:“音乐是高雅神圣的,不是随便拿木棍划两下就叫音乐。”
景玉蹭地一下坐起来。
她认为自己需要支楞一下了。
克劳斯微笑看她。
景玉客客气气地问她:“请问在你心中,什么样的乐器,才能算音乐?”
米娅看她。
“虽然我并非专业的音乐生,没有办法与你来论证乐器的具体发展史和运用,”景玉坐的端正,她乌黑的眼睛和头发有着绸缎一样的光泽,“我们国家最早的竹质排箫,距离今日已经有了2400多年的历史;而第一个十三管石排箫,距今2500多年;目前我们发现最早的禽骨排箫,已经有3000多年的历史。”
“你认为音乐是什么?”
景玉问,“是必须要穿着华服、站在漂亮的大厅中才能演奏的吗?不,米娅小姐,我认为音乐是发自内心的,它可以拿来修身养性,也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
米娅笑:“一根木头拉两根弦,也算发自内心吗?”
她语气中满满都是轻蔑:“中国人和我讲音乐?”
景玉发自内心地想把她的头夹在二胡那两根弦之间拉一拉。
说不定能把她脑袋里的水拉出来汇聚成一个蓝色多瑙河。
“只要能真实表达感情的都叫音乐,通俗易通的民乐更能深入人心。音乐没有高低贵贱,只有文化环境差异和狗眼看人低,”景玉面无表情地说,“这么说吧,米娅小姐,你现在去我们山村找个插秧的老大爷,用你那高贵的嗓子唱到哑,老大爷也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
景玉抬眼看她:“但是,只要二胡一拉,老大爷就知道种族歧视的人骨灰盒要炸成烟花了。”
这话说的太复杂,米娅小姐想了一下,气愤地指着她:“……中国佬!”
“米娅,”坐在景玉旁边的克劳斯出声,绿色的眼睛沉静,“你对我母亲的国家有什么不满吗?”
吉姆急促出声:“米娅!”
米娅那些歧视性的言论立刻噎在她珍贵的喉咙中。
克劳斯的母亲也有着一半的中国血统。
米娅说:“抱歉,克劳斯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