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便迎了上去,笑道:“好一幅雪地双艳图呢!竟比画儿上的还好看!”
探春披着一件蓝底杏花枫叶纹样的缎面皮里斗篷,鸭蛋脸儿,一双俊眼神采飞扬,顾盼流波,晶灿如星,发丝如云,蓝绳挽就,素面淡妆,就如池塘中的一朵青莲,洗尽铅华,却眼底深处更多了几许刚毅。
黛玉却是抱着那对雪貂儿暖手,连手炉也不抱了,听了这话只笑道:“瞧你说什么话!”
说着见探春冷得搓了搓手,便把怀里的雪貂儿递给了探春抱着暖手。
湘云看着黛玉一身的风姿无限,和对着探春的体贴,问道:“林姐姐和三姐姐这是去哪里呢?”
探春笑道:“到林姐姐那里蹭点子好茶吃去!”
湘云听了便笑,道:“可见你也糊涂了,林姐姐可不就是和你住一处的?还到林姐姐那里蹭茶吃呢!”
探春忍不住一笑,目光流转之处却看着湘云,道:“我却果然是糊涂了,这人生在世,有谁是不糊涂了的?总有糊涂了的时候,只有看清楚了世事,改了糊涂的心思也就是了。”
湘云听了面色微微一白,晶莹如玉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眼光呆呆地看着紫鹃手里的梅花。
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道:“做什么这人总是会变的?变得我竟有些认不出来了。”
黛玉和探春听了,眼波如水,都凝视着她略有愁色的容姿。
湘云只道:“我只想着,姐妹们一处,好歹都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斗斗嘴也罢了,只要心里存着好意思也就是了,还有什么能变了的?却不曾想,变了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多得叫我措手不及。”
悠悠长叹了一声,目光中亦有些歉意地看着黛玉,道:“好姐姐,素日里,我竟是大错了,只当你果然是小气的,处处和你作对,如今我才算是看明白了,到底咱们才是亲姐妹们呢!怪不得老太太总说我糊涂呢,果然我是糊涂的。”
说着扑到黛玉怀里大哭起来,道:“林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黛玉有些可惜地看着自己才上身的新衣裳,只伸手轻拍着她肩,道:“好了,好了,这么大姑娘了,也还哭鼻子。”
湘云在黛玉怀里蹭了蹭,道:“林姐姐,你说,这人,为什么总是变呢?这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黛玉轻笑,道:“这你可难到我了,我也不知道这心是什么做的,总之是肉做的罢了。也是你还是小孩子心性了,这天真烂漫的心性倒是好的,只是,可不能太糊涂了,给人卖了,还替着别人数银子钱呢。这一年一年的,人哪,总是长大的,如何能不变的?”
湘云接过探春递来的手帕胡乱擦着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黛玉的新衣裳。
黛玉道:“你也不好意思了,我这衣裳,还是刚上身的呢!”
湘云笑道:“姐姐衣裳多,这一两件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黛玉指着她笑道:“你竟说这话来,实话告诉你,自去年雪灾开始,我就极少做新衣裳了,只是逢年过节走亲戚才做新衣裳罢了。咱们只在这里享乐,却不知道外头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呢!”
湘云吐了吐舌头,姐妹逶迤到了秋爽斋,才坐定了。
湘云惊奇地看着大案上一只玉色美人细腰瓶里插着两枝粉白色的桃花,花瓣上才洒了一些水,更见三分韵致。
“啊,林姐姐,这样的天里,怎么能有这桃花开的?”
探春听了对黛玉淡淡一笑,这个花,她自然是知道昨儿夜里有人送来的。
怪道昨儿黛玉独独歇息了一间呢。
不过是谁,也就不是她能多管了的事情,只是那窃窃私语,虽不知道是一些什么,倒还是叫她早上起来和雪雁几个笑了好长时间。
黛玉正换了衣裳,听了还未答话,便见宝钗进来,笑道:“到处找云妹妹不见,竟在这里。”
湘云却在紫鹃和雪雁的服侍下洗脸,听了这话,便道:“倒不曾想,宝姐姐对我真是上心,我来这里也能找到。”
宝钗今日穿着葱黄色绫面灰鼠皮袄,柳绿色春皱绸裙子,更衬得容姿如花,肌肤欺霜赛雪,温柔和蔼的目光之中,依旧是暗蕴的点点精光,只是端庄的气韵却愈加明媚沉稳,显然面上的浅疤亦未曾留下阴影。
光看此容姿,任谁也看不透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宝钗未曾在意湘云的目光,只忙上前拉着黛玉的手,细细端详了片刻,道:“妹妹竟是清减了一些,可是昨儿气着了?”
黛玉淡淡一笑,道:“我也没什么气可受了的,不过就是晚间未曾睡好罢了。”
说着又问宝钗从哪里来,宝钗笑道:“才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过来。”
探春便问道:“我们也没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姐姐却是每日不落的。老太太今儿精神可好?姨太太怎么也不过来了?身上可是好的?”
宝钗笑道:“妈早已预备着要请老太太太太们赏雪吃酒的,偏忙了蝌儿的亲事,家里又有些事情要料理,因此暂且放下了,如今正预备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