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尾针这边说着,就见不远处的肃州南门,两列军兵簇拥着几人出城,还有元帅府的马队在左右护卫。
有塘骑率先过来报告道:“大帅,高将军说,城内原肃州卫指挥使胡志深、商贾宋贤前来迎接。”
刘承宗扬着马鞭对蜂尾针笑道:“看我不入城,他们倒还急了,正好,见一见拿下肃州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投降的指挥使胡志深和煽动起事的宋贤对元帅府都算有功,随肃州城头飘起降旗,整个嘉峪关要塞防御体系宣告崩溃,为元帅府在军事上取得巨大优势。
据兵分三路扑向周遭墩堡的魏迁儿传回消息,先锋军完全是一路奔走一路收降。
附近的守军统统望风而降,眼下整个酒泉绿洲,还在坚守的要塞城寨只剩他们身后的嘉峪关,以及面前北大河对岸的临水驿。
两座要塞的守军兵少势衰,尽管据守城池,短时间帅府围困军队难以速胜,不过他们也没有出城袭击的能力,只能龟缩城中等待援尽粮绝。
不远处两支服色迥异的小队缓缓行来,左边十余人各着戎服,看上去是肃州城的降军;右边十余人皆穿民服,倒是有人举着面三瓣白莲北斗旗,显然是三劫会的会众。
刘承宗觉得这面旗很好看,白色旗面蓝染过,只留着上莲花下北斗的白印子,简洁大方,寓意还很好,莲花生在地上、北斗飞在天上,这旗子是反了天啦。
他正要跟部下夸上两句这面旗子,余光就看到蜂尾针看向三劫会众的表情很复杂,皱着眉头眼神里居然还有点嫌弃。
说实话,刘承宗心里对三劫会也存在轻视,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三劫会作为一个独立会道门的战争潜力了。
在这方面,三劫会的会首王自用不如他,因为王自用这人有本事,但创新意识不行,他操练会众、组建军队使用的教材,是刘十六口述刘承宗在黑龙山编的那套民壮操典。
那套东西在延安府的特定环境下,由刘家人使用,一年半载能练出个小戚家军,但是在王自用手里,练出一群草寇都算带兵有方。
不是因为刘承宗强而王自用弱,关键在于那套东西是刘承宗依照自家情况编写的,上面只有练兵的东西,没有合理的组织结构、没有地方的经营建设,这些东西他大、他哥、他弟,在延安府都给他办了,不需要编写到教材里。
而王自用没有这些东西,组织结构是松散的白莲教、武装给养靠的是军户狠撬帝国墙角,这就导致三劫会在地方上到处都是会徒,有极强的情报能力,却没有控制地方的权势,相当于斗地主剩三张牌,手里只有一个二俩三。
要么小偷小摸,要么就只能暴动起事,局限性非常大,最尴尬的是就算夺取城池,也没有治理地方的能力。
就算本来是凶悍勇猛的边军,进了三劫会,在这种组织形式下也得变成软脚虾,原本当兵有十成的本事,到三劫会这得做百总,能发挥出两成就不错。
他们跟正规军比不了的。
因此在刘承宗的心里,三劫会众的定位,就是非正规军的乡勇草寇,元帅府的军官对三劫会轻视不奇怪,但蜂尾针轻视就不对了。
这家伙也是草寇出身,过去跟赵可变搭伙带兵,都被老兵鄙视到脚指头了,荣获元帅府第一个被手下士兵战场解职的荣誉称号,他凭啥瞧不起人家三劫会啊?
刘狮子正在这疑惑呢,蜂尾针就开口了:“大帅,信白莲的这帮人不行,没本事还不服管,城里抢劫十起有八起都是信白莲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宋贤倒还有些本事。”
实际上他说的已经很克制了。
城外的元帅府将士都对三劫会有极大好感,一边认为他们是自己人,另一边又觉得他们帮大元帅夺了肃州城,但是在率先进城的高应登、韩世盘两部将士心里,对三劫会的态度直接大转弯,直接耻与为伍。
就在高应登入城的一上午,肃州城名义上在三劫会的控制之下,但实际上只有城南两个十字街在宋贤的控制下,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控制,到处都在打砸、抢劫、斗殴、杀人。
某种程度上,他们的会众都很朴实,欺负老百姓的事在肃州城里很少发生,但是在抢劫过程中自己砍自己是数不胜数,因为城破之后――所有人都是三劫会,群龙无首。
蜂尾针的思想变化其实全部来源于高应登,他进城之初,并没有觉得胡乱抢劫的局面很坏,直到高应登给他上了一课。
高应登是刘承宗借延安卫勤王,用二百匹马换来的猛将,追击贺虎臣溃兵时曾把自己追进敌军溃兵阵中,被干翻后让敌军扶起来拉着跑,己方追击军队这才撵上他,又把他俘虏了。
他得到的所有的思想教育,都来自刘承宗,因此最见不得胡乱抢劫。
蜂尾针进城被高应登叫过去稳定秩序,当场给他上了一套正规军对草寇在劫掠观点上的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