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嫁与,弄潮人。
既添新恨,戚戚感旧恩。
纵然负我千行泪,
念苍天,幸遇君。”
他顺着床,慢慢地滑坐在地上,胡乱伸手抓过竹枕,抵在胸口,任竹枕的棱边透过衣服,在皮肉上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撕心裂肺的感觉也并不能因此减轻一分。
他忽而感觉有些可笑,仿佛不认得自己了——原以为,秦敖是个极克制极端雅的男人,纵然有天崩地裂,山河变色,也能按捺抑制,不动声色。
原来,以前以为的大恸并算不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抑或,难道,以前,煎熬的时候,我知道,身后,总有一双深澈的眼睛以无限哀婉的目光抚摸着我的脊背,而今,那双眼睛,是否如那轮皎皎的明月,亦在浩渺无垠的夜空深处、守望着我?
纵然负我千行泪,念苍天,幸遇君……
你既连同我的心一起带走了,却要留下这样的话;你的心思,可教我知道,我的心思,却永远再没有机会让你知道。
一直以为,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最爱我的人、对我最好的人,是你。到头来,最残忍的人,最给我痛苦的人,也是你。
他将那长绢紧紧攒在手里,再不想多看一眼。
手心里面,一阵疼痛,莫非,你给的伤,真的已经无孔不入?
秦敖再展开那长绢,才看到,背面有一些零乱的金线纹络,某些纹络上,的确插缝了轻易看不到的小木刺——这样的刺痛,忽然让他冷静下来。
二九得遇致殷勤……
他不会忘记,她也不该忘记,两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候,她十六岁,明明是二八年华,却写作“二九得遇”?
这样的错误,是在提示什么吗?纹络间的木刺,又是在警醒什么?
秦敖陡然间领悟,她是那样地爱着他,她是那样地心疼他,所以,她是绝不忍留下这样的话来在他心碎的次第平添凄楚的——这词,的确是她所作,却是作于两年前,她爱上他的时候;这样的话,永远只是给自己看的,是不会拿给他看的。而今,她通过老吴将这长绢交给他,其上的词,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绣给老吴看的,那么,已在黄泉碧落间的你,到底要传达给我什么样的信息?
泥人!
他慌忙拿出她给他的泥人盒子……果然!将这长绢严丝合缝地裹在圆柱形盒子上,那些不规则的纹络所展现的……正是黑龙会的地图。
若她芳魂有知,想必在天上,也是含笑的。她以逾生命的代价换来的东西,终于交给他了。她甚至从来不曾怀疑,他一定能够据着她的提示,发现这样东西;他一定能够了解,她的心思。
冥冥昭昭之间,他忽然感觉,一种奇异的幸福,竟如此微妙地弥散在这样的撕心裂肺之间——纵然是,我们从来没有过一句山盟海誓,我们从来没有过一丝缠绵缱绻,我们从来没有机会,像任何一对平凡的儿女那般相守相爱过——这样又如何?又有几对恋人,能如你我,隔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却依然相知相信、相惜相同,君守我守,君心我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80 越狱
黑龙会的地形格局,远比他想象得更加复杂,按照地图的标识,通宵搜寻大半个后山,仍未找到SQ4的藏匿之地。
秦敖怕惹人生疑,在天亮之前,匆匆折回居所。
打开房门,他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半卧于床,帷帐遮住了她的脸,只见一双腿斜在床边,脚尖悠然地点着床帏。
他微微一愣,走过去,果然,那女人手里摆弄着小蝶留下的长绢,口里喃喃地念着上面的词。
“‘四姐’。”
“清浅回来了,”她只慵懒地抬眼看看,并不起身,“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走。”他已无须多作解释,眼中的悲凉足可以给她思量的方向。
“四姐”笑笑,悠然轻叹,站起来,走到秦敖身后。
“‘纵然负我千行泪,念苍天,幸遇君。’同为女人,她竟让我非常羡慕。可怜我这一生,征战杀伐,却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值得我流千行泪,值得我感念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