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桢秀美的眉头紧紧皱着,不知怎么回事,她能接受战场上血淋淋的厮杀,敢于带领十万雄兵和可怕的侵略强盗作战,乃至亲手斩下唆都、百家奴的人头,但她突然觉得眼前江边沙滩上,巩昌军表演的一幕,实在太过恶心,把禽兽才具有的兽性和人类独有的狡诈,血淋淋赤裸裸的展现、暴露,让人有些儿恶心。
“够了,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快些结束吧!”她对陈吊眼说:“我对一群疯狗表演互相撕咬,没什么兴趣了。”
陈吊眼是今天的战场指挥官,满足姑姑的愿望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巩昌军该死的,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要么拿着人头围成团,要么就空着手和他们对峙,战斗在渐渐平息。
第一师的战旗招展,铁皮鼓敲着鼓点,汉军排着整齐的密集队形,身穿钢甲手端步枪,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慢慢的向江岸压过来,清理着元军自相残杀过后,污血横流一片狼藉的战场。没抢到人头的投降者,绝望的举起了双手,等待他们的是暗无天日的矿井,苦役终身;极少数在可怕的大残杀中幸存下来而又抓着长官头颅的幸运儿,激动得浑身颤抖两眼放光,语无伦次的向汉军报功。两种人都被领到一边捆上双手,随后热腾腾的包子馒头就送到他们口中,重伤的元军呻吟着想得到食物,但汉军毫不留情的给每人心窝要害处补上两刀,偿还他们欠下四川军民的累累血债——汉军只要健全的可做苦役的俘虏,不收伤兵。
但俘虏当中,出现了一个让大家头疼的角色:汪良臣。
这个混蛋把几名汪家子侄亲兵组织起来形成了战斗小组,成功的逃过了那场疯狂的自我屠杀,并且每个人都弄到了一名百户、千户的脑袋,汪良臣的手上赫然提着和他并肩作战的怯薛军千户,赏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将军包力格长满虬须的头颅!
“罪臣伪元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携巩昌汪氏子弟叩见大汉皇帝,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怎么办?方才喊话说得明明白白,“杀汪良臣、包力格,受上赏,赠白银千两,礼送回家!”实际上是说除了这两位之外,接受任何一位杀死上官的元军士兵的投降。
谁知道汪良臣钻空子,自己杀掉了包力格,严格按照规定,汉军还得给他白银千两,再客客气气的送他回家呢!
看着汪良臣手里包力格的人头,王立忽然心头一寒,历代雄主首重招降纳叛,汪良臣杀了大汗忽必烈近侍的怯薛亲军千户,就相当于给大汉纳了个钢浇铁铸的投名状,皇上但凡有心逐鹿中原,就绝对不会拒绝他的投降!
难道钓鱼城守军累世血战,积下的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吗?难道让这个双手沾满四川军民鲜血的刽子手逃脱正义的审判?王立十二万个不愿意,若不是顾虑钓鱼城中军民的前途,他早把宝剑捅进了这个恶魔的心窝。
樊忠等钓鱼城的守军,连日守城作战辛苦,没有参加今天的战斗,他们作为预备队留在阵后,此时正用喷火的目光看着汪良臣,若不是顾虑王立将军的前程,和拯救钓鱼城的大汉皇帝的面子,他们早把这个大汉奸大卸八块,投到嘉陵江中喂鱼去了。
忽然,齐靖远嘿嘿笑道:“大汉皇帝金口玉言,命令确实如此,我汉军自当遵从。但不是我汉军的嘛……”
王立面露喜色,但他还不敢贸然动手,这齐靖远有些奇怪,如何现在又提出钓鱼城不是汉军这茬事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不遭皇上记恨吗?
瞬间,对齐靖远的观感,从“阿谀逢迎”又变成了“直言不讳”,直到今后相处久了,王立才知道在大汉皇帝御驾之前,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并非像他当初所想,每句话都有什么深意。
“唔,我是大汉皇帝嘛,汉军自当听圣旨的,可有些将士……”楚风坏笑着,指了指钓鱼城上,全世界惟一还飘扬着的大宋战旗。
王立狂喜,手握宝剑逼了上去,而樊忠等等和巩昌军大汉奸结下血海深仇的钓鱼城将士们,都随着他们的主将,嘿嘿冷笑着围住了汪良臣。
昔日趾高气扬,屠杀了无数四川军民的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此时面色煞白,瞳孔里只剩下数柄雪亮的战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373章 前途不测
钓鱼城面向嘉陵江的城墙上,竖起了高高的木杆,顶端挑着两颗人头,满面虬须的是怯薛军千户、赏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将军包力格,须发花白的是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
每一个经过城门洞的人,不管是军人还是老百姓,都会向两颗人头投去轻蔑的一瞥,这两个残暴的强盗豺狼,终于得到了可耻的下场。
木杆底下,整整一万五千颗骷髅头堆成了金字塔,三万将士的巩昌军另加一个怯薛军千人队,除开不到五千名健全俘虏和这些骷髅的主人,剩下的万余人都葬身嘉陵江中,喂了乌龟王八。
合州安抚使王立就批坚执锐站在城门洞上方,和煦的阳光从东方映照在他的脸上,伴着江山凌波和山间雾霭的渲染,将他变成了一座金色的塑像。
在大元攻略四川之初,巩昌军是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四大主力之一,但随着四川宋军力量的减弱,又发生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位、陕甘六盘山元军反叛和海都兴兵,在川元军奉命北上汉中与之对峙拱卫朝廷;其后随着伐宋战事的全面展开,又南下云贵兵出荆湖,四川元军主力就剩下了巩昌军一家。
投靠蒙元的汪家不断投入。巨额金钱、人力,巩昌军逐年扩大,终于成为拥健卒三万余,独力支撑四川战局的绝对主力,而怯薛军的强悍,也毋庸置疑。
可惜,多山的四川,正是汉军发扬。火力,而蒙元骑兵无法施展的地形,王立亲眼看到昔日欠下成都、泸州等城市累累血债,耀武扬威的巩昌军,在钓鱼城下组织起来冲锋,先是在千步之遥就受到汉军火炮的轰炸,勉强冲到二百步上则遇到了汉军连绵不绝的排枪攒射,及至进到五十步,汉军士兵摸出的铁疙瘩——后来才知道那叫做手榴弹,几百上千枚同时扔出,阵地之前就成了一片绽放烈焰的火之海洋,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攻击下,还有胆量挑衅那些排着整齐队列、身穿亮锃锃的钢甲、挺着如林刺刀的钢铁人墙,三轮火力打击,巩昌军就彻底的糜烂溃散,兵败如山倒。
倒是那些怯薛武士,那群人数。虽少却强悍到了极点的蒙古人,不亏负他们天下第一强军的声名,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他们还跳上战马,发动了突击。
飞速奔跑的战马上,怯薛武士被炮火和排枪一群。群的打落,就像被窝弓射中的鸟儿,借助战马的速度,他们才能逃过大部分的炮击,进入大弓抛射轻箭的距离,下马和汉军对射。
然而三百步上射抛射的轻箭,遇到汉军的钢盔和。胸甲,就像蜻蜓撼石柱一般无可奈何,轻轻一下弹开,盔甲上甚至没有明显的划痕。极少数运气不好,四肢被射伤的汉军士兵,则一声不吭的退到了后列,王立看见许多身穿白色衣服的人奔了过去,替他取箭、清洗伤口、敷药、包扎,这样的皮肉伤只怕要不了几天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了,而汉军阵型因为伤兵退下留出的空位,在第一时间就被后面的战士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