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燕王子孙……黄爸刘旭被吓了一跳。然而,让他们更吃惊的是赵师侠便显得很淡然,他平静的回答:“陈年往事,还提它做什么……来,我给诸位介绍,这位是舒王,恩授承事郎,王宜之。”
承事郎这官衔与承信郎平级,都九品。
一位王爷头上顶着九品官衔,这在宋代不奇怪——此人是王安石玄孙,舒王的爵位是从王安石那里承继过来的,只是一个虚衔,承事郎则代表朝廷给他发的薪水——九品官薪水。此人的父亲,前任舒王一辈子也只做了个实职九品官——主管盐储仓库。
在宋代,爵位并不是作威作福的保障,在这个时代,爸爸是王安石,还比不上爸爸是李刚牛叉。
“海州时长卿,我听说过!”王宜之笑着寒暄:“你编的那几本女书,虽然褒贬不一,但总的来说是教人学聪明的,女子学了,令家业兴旺倒是可以预期。”
“那当然呢!”对方交往的都是王爷级别的家伙,刘旭黄爸神态更恭敬。但刘旭听到王宜之的话题,心中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他忍不住插嘴:“我刚刚替家中幼弟求聘时家女娘……嘻嘻,幸而得获许可。”
“恭喜恭喜!”赵师侠王宜之一起拱手,随即,赵师侠回答:“在下偶游海州,听说樱花十亭各具特色,忍不住过来游玩……时兄这是出门登高吗?”
赵师侠是个喜好“奇巧yin技”的家伙,他关注的不是科举文章,作为一个富贵闲人,他对市井百态比较有兴趣,要不然他不会在《东京梦华录》上题跋。对于这样的家伙,时穿毫不忌讳,他略作羞惭的回答:“惭愧惭愧,胡乱摆弄的东西,没想到入了方家法眼。”
赵师侠的眼睛陡然瞪大了:“我竟不知道,这居然是承信郎的手笔。”
“是我徒弟的!”时穿谦逊的回答,马上又补充说:“都是我教的。”
“真是,很……”,赵师侠费劲的琢磨一个词语,来表达自己眼下的心绪。王宜之觉得不必费劲了,他马上打圆场:“承信郎出行的目的地在哪里?”
按照文人的习惯,这是在要求同行。
时穿赶紧招呼:“我等要去白虎山,顺便浏览一下白虎山葡萄谷,两位贤弟有空吗,同行同行。”
王宜之顺水推舟:“叨扰时兄了,听说白虎山擅长酿酒,此去白虎山,正好品尝哪里的百样佳酿。”
樱花大道的免费酒为什么吸引人,因为这酒市面上找不着——他们不对外卖。而不对外卖的原因是,时穿还没拿上酒牌。宋代的酒税很高,葡萄酒酿出来之前,时穿不想白白纳税,所以他没去拿酒牌。这也意味着白虎山酿出来的酒不能对外销售,想喝,你只能来樱花路边免费品尝。
樱花路边那些未成熟的酿酒技术,已经让酒的品种令人眼花缭乱了,那么白虎山庄都有哪些酒……酒鬼们想到这个念头,口水都止不住了。
可惜,白虎山庄现在并不对外开放,而且因为不安全因素太多,白虎山团练盘查的格外严格,一般人都进不了村子,现在有时穿这个带路党,那还有什么说的——两位王爷一块走。
有了两王爷随行,速度加快了许多,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进入白虎山庄范围,时穿目光立刻被半坡上的一间屋子紧急焊住。
那处屋子并不华贵,只是普通一座民居,但惟有屋前修着一座半完工的宽大门坊,这是进士牌楼,白虎山的进士唯有一家。
黄爸没注意到时穿的异样,踏入白虎山庄前,他还在感慨:“我看沿路百姓似乎生活差异很大,自崔庄走出来,越离崔庄远愈穷敝,到了这白虎山下,似乎略略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瞧,这座进士门第,居然修了一半就停工,这是怎么回事?”
时穿心不在焉的回答:“最近几年海州城一直不平静,最初,桃花观事件爆发,拐子游荡在城外,城里安定不下。到了年尾教匪叛乱,大量流民入境,再加上去年冬天特别寒冷,夏天又特别干旱,所以大家的收成不理想,虽然朝廷为此减免了赋税,但县里州里要供养大量的、由流民编制的厢军,钱粮上自然紧巴了点。
再说,今年因为冬天的寒冷,许多茶树都冻死了,茶叶的产量也少,官府税收少了许多,而茶商们多有倾家荡产的,逢年过节例行对流民的周济也少了,所以民间有点凋敝。“
黄爸紧着问:“那么白虎山与崔庄怎会略好点?难道这两处未曾受灾?”
时穿回答:“那是因为今年崔庄与白虎山开工的工程多,这两处雇用了大量流民,还因为修路雇用了大量厢军,军人多了,闹事的就少了。附近青壮如果手头紧吧了,随便去那处工地作坊打一点工,也能挣点小钱以糊口……农民啊,是最温顺的,只要锅里有口吃的,绝不肯背井离乡。”
黄爸看时穿说话时心不在焉,便顺着时穿的目光眺望过去,同行的赵师侠与王宜之、刘旭也察觉了时穿的异常,他们望向进士牌坊,用手里的折扇拍打着手心,笑着说:“想不到这里也出了一名进士?只可惜……怎么,村里出了进士,难道村民还敢阻止人修牌坊?”
时穿冷笑起来:“村民倒不曾阻止,只是他家没钱了。”
两位王爷听了这话,觉得时穿似乎与这事有牵连,赶紧低头不语。而黄爸也不好开口,唯有刘旭纳闷的摇头:“中了进士,自然有投充的人过来,怎么会没钱?再说,村中出了个进士,也是村子的风水好,村民应当巴不得建个牌坊炫耀。那进士家中没钱了,难道村民不愿赞助?进士耶,村民这般给人难堪,难道不怕以后他做了官,为难村民?”
时穿哈哈大小,笑的很放肆:“我倒不知道,进士修不起牌坊,原来使全村百姓的错刘兄只要反过来想一想:整村百姓都不愿帮助这位进士,他的人品又如何?”
王宜之一敲折扇,插话:“确实,我走南闯北,从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真是……”
这个时候,王宜之已经看到残缺的牌坊下站了一位妇人,她青帕包头一身青衣,身上没有什么首饰,只有胳膊上吊了一对臂钏——臂钏这种首饰其实是干活的辅助工具,如今这对臂钏正用布条吊起两端的袖口,露出白生生的嫩臂,这对嫩臂上有一些微红的擦划痕,让人看了只觉得锥心。
这样美好的胳膊,长出来不容易啊,怎么就不知道心痛呢?
臂钏垂下的绳索将袖口扎得很紧。那女子长相秀丽,她像一座雕像似的站在牌坊下,一手搭着凉棚,看着逐渐走进的时穿,很有点望穿秋水的感觉。
队伍中随行的时氏族人,看到牌坊下站的这位妇人远远的拱手,他们态度恭敬,但却没有出声打招呼,而牌坊下的那位秀丽妇人也没有回复众人的礼节,对这种失礼行为,同行的时姓族人好像没有察觉,很平淡的放下行礼的手,随着时穿一声咳嗽,团练们立刻散布开来,他们小步绕开牌坊,在牌坊周围组成一道人墙,摆出警戒的姿态,同时用身体屏蔽了四处。
王宜之赵师侠等人被团练的动作吓了一跳,而刘旭马上赞叹:“果然是训练有素啊,都说崔庄团练强悍,你瞧瞧,令行禁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