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悲哀:已经败了。而且,现在的丰臣氏、母亲、妻子和自己,都站在了生死关头,不得不作最后的打算……泪模糊了双眼,他开始颤抖。
“你还嘴硬!”淀夫人的声音像刀一样刺进秀赖的胸膛,“你要是这般坚持……好!那就让大人来决断吧。秀赖,你听到了吧,修理说要让阿千去为我们乞命。你是不顾脸面,去向大御所和秀忠请求怜悯,还是与这座天下公修建的大坂城共存亡?”
秀赖缓缓闭上了眼。是啊,必须作出决断了,这已不再是别人的事,是我丰臣秀赖……他正想到这里,猛听得治长又激烈驳道:“大人!大人您明白郡良列和渡边内藏助等人的心思吗?他们之所以未战死沙场,而选择回到城中,便是因为深信大人还活着。正因为主君还活着,便不能让旗帜和马印落入敌军之手,或被践踏于敌军马蹄之下。他们乃是抱着这种心思才回得城中,在千叠殿自行了断,以表明战败之歉意。”
“他们是为了我?”
“是,您还要无视他们一片忠心吗?”秀赖还未来得及琢磨这个问题。
“报!”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之人扑倒在秀赖面前,大声道,“敌军已经闯入二道城,堀田正高、真野赖包、成田兵藏因火势凶猛,无法退入本城,已在三道城与二道城之间的石壁前,切腹自杀了。”
“这么说,这么说……已经无法登上天守阁了?”速水甲斐守迫不及待道。
“是。唉,但愿大人武运长久……”
“什么武运长久!”淀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她似还欲冒着弥漫的浓烟,前往天守阁自行了断。
“急报!”此时又有一个浑身灰土的年轻人扑倒在淀夫人脚下,“仙石宗也见败局已定,逃之夭夭了。”
“逃之夭夭?”
“不!”与秀赖的反诘同时,治长一字一顿道,“仙石乃是知大人必能活下来,先保住性命,以便日后继续效劳。”
“急报!”众人已经没了思索的余暇。在熊熊烈火中,一个个令人绝望的急报接踵而至。“大野治房大人与道犬大人潜逃了!”
“非是潜逃!”治长喊道,“要是大家都战死了,准来侍奉右府?退下!”
“急报!”
此时速水甲斐守已抓起秀赖的手,拉着他就要离去,“要是大火烧到此处,便无法继续商议了。请去芦田苑的谷仓避一避吧。”接着,治长的母亲大藏局也拉起淀夫人的手朝外走去,淀夫人急急揪住千姬的袖子。
奥原信十郎冷冷看着这一切,站起身来。“胜败乃兵家常事。”
速水甲斐守一边催促着秀赖,一边重复道。他许不是说给秀赖,而是说给自己听,“死去易,活着难!此时还当记着修理之言啊。”
奥原信十郎走近治长,扶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被刺之后,伤势未愈,治长在战中却是英勇刚烈,手上、脸上、脚上都沾满了血污,人早已气息奄奄了。良久,他方道:“信十郎啊,多谢!”
“不必客气……是芦田苑的谷仓?”
“是,拜托了!无人会发现那地方,火也不会烧到那里。唉,虽说如此,不能将少夫人带往那里。”
奥原信十郎不答,转道:“本城已是一片火海。”
“信十郎,拜托了!”
“……”
“请将右府母子……不,请将少夫人送出城外,让她前去恳求大御所,饶了右府母子的性命……”治长说得很快,似乎怕别人听去,但他的腿已动不了。
奥原信十郎甚是轻松地将他扛在身上,跟在众人后面,心中暗叹:此人轻佻一生,终也与这城池一道迎来了临终时刻……
今日的晚霞本应甚是美丽。天空中弥漫着烟雾,天还未黑,但是已经看不见天守阁。下风口恐已被烧成了焦土。枪声和呐喊声,混杂着火苗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未久,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奥原信十郎心头,他有一种冲动,想把背上的治长扔将出去——就是此人的优柔寡断,最终带来了这巨大的惨剧。但信十郎并不那么怨恨治长,因治长已忘记了自己的生死,只担忧秀赖及淀夫人,他最后的希望,竟然和奥原信十郎丰政拼尽一切要达到的目的,毫无二致。
眼前出现了一方平地,通往前面的芦田苑。此处乃是上风口,又有石墙挡着,在滚滚的浓烟之间可以着见点点青空。有人剧烈咳嗽,许是因为此地突然变得清新,反而想将吸人腹中的烟灰吐出来。
“安静些!”是速水甲斐的声音,“我们要藏在这里面。进去之后谁也不许出声,马上就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