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帝都城防军。还是高唐府第三十五集团军?不记得有报告说,牛耳寨被敌我任何一方控制了啊!”我满腹疑窦地走到近前,却愕然发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关卡呈川字形,中间用一道石墙和几座箭塔隔开。这些石墙比寨墙要薄矮一些,只起划分左右两侧上下山通道的作用,箭塔则高墙丈许,占尽地利,使欲闯关者望而生畏。
人流缓缓向前推进。我离关卡愈来愈近了。
在充沛的阳光下,只见关卡尽头左右各站了数十个青袄汉子,人人或佩刀挂剑,或执枪拿棒,配合着几座箭塔上弯弓搭箭蓄势待发的同伙,来回奔走气势汹汹地对过关商旅吆喝着什么,他们背后碗口粗八丈高的铁杆上,写着“赵”字的旗帜高高飘扬。
我眯眼打量完毕,心中已有计较,暗忖道:“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山野草寇罢了。虽然表面上斗志高昂。但是行动中散乱无章,完全一副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模样,占山为王随处掠夺还勉强凑合,却肯定经不起人数相当的正规军一轮冲锋。”
正寻思间,已轮到我身前的中年商贩。
小头目盛气凌人地道:“去哪里?做什么?拿出通行证,打开包裹!”说着一旁早有两个喽啰左右靠了过来,查看一包叠一包放在骡马上的货物。
很快检验完毕,收取一枚金币的关税后,小头目交给中年商贩一面三角杏黄旗,放他过去了。
轮到我时,小头目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由于不想节外生枝,取出情报站提供的通行证给他过目。又随口编造了探亲访友的借口,缴纳一枚银币后,非常容易地混过了关卡。
沿山道又行里许,终于走出牛耳寨,我飞身上马,正欲策骑疾驰,背后蓦然传来蹄声如雷。
我听出有大队人马迅速迫近,为免麻烦拨马让至路旁,准备让他们先行通过。一旁商旅们也跟我同样想法。纷纷离开官道,霎时腾出宽敞无人的前路。
下一刻,百余铁骑旋风般卷至。
匆匆一瞥中,我看见为首者有三人,该是牛耳寨的强盗头子。
中间那名大汉最高壮威猛,脸如铁铸,目似铜铃,须像钢针,油光锃亮的大脑袋上寸发皆无,纹着一只狰狞可怖的怪兽头颅。仔细分辨,原来是传说中阿鼻地狱里的冥河魔豹,浑身包裹熊熊烈焰,一直延入脖颈下方的衣服里,可以想见他遍体都是这个图案,形态颇为骇人。在他背上还交叉挂着两柄长约三尺五寸的水磨钢鞭,更添其凶煞之气,令人想不到山贼中也有这种人物。
只听他沉声道:“二弟,你看清楚了,对方出示的确实是金雕盟主的紫龙佩吗?”
左边矮瘦枯干的中年汉子露出凝重神色,道:“事关重大,我哪敢不谨慎小心,那块紫龙佩确凿无疑是真品。何况持佩者身边还有很多高手形影不离,瞧那架势唯有费家人才能摆出偌大的排场。”
右边硕壮如牛的青年,只比光头大汉矮上寸许,却比一般人高大许多,腰上缚着一柄金翎剑,黄澄澄的剑身中央镶有一块黝黑玄铁,凭经验可知重量绝对超过两百斤,看来是件量身定做的独门兵器。他不服气地闷哼道:“费心都死了,金雕盟主的紫龙佩也该失效啦!我们干嘛还要给他们面子?”
光头大汉摇头道:“三弟稍安毋躁,等见过正主儿问明来意再说吧!虽然费心死了,但是其子费无极身兼《青魔手》《修罗阴煞功》《孔雀翎》三大魔功,假以时日成就必将远超苏晚灯和秦五,直追其师祖‘睥世君’冷笑,我们要低调行事才好!”
青年哈哈大笑道:“我们西溟三鬼什么风浪未见过,怕他何来?”语毕催马更急。
我目送众贼消失在官道尽头,不禁陷入沉思:“西溟三鬼?好象听人提起过,是纵横天赐东路的黑道巨寇,老大‘百胜鬼’赵过,老二‘九头鬼’钱聪,老三‘霹雳鬼’孙溢。刚才听赵过对冷笑师徒及其修炼武学如数家珍,想必也属魔宗三教九流中人,莫非是西溟流高手不成?金雕盟召集魔宗各派高手相聚,所谋必大,我可得凑凑这个热闹,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鬼!”
所谓魔宗三教九流,是指白骨教、化血教、玄牝教、幽魂流、万毒流、七煞流、混元流、画眉流、极乐流、西溟流、天残流、魍魉流。这些门派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它们渊远流长、人才辈出,虽被称为魔宗,但观其行为不外是十二个被边缘化的小型职业行会之间组成的松散联盟。我从当年哥舒嫩残只言片语的描述,以及后来自格米亚大学借阅的史料中了解到些许蛛丝马迹,约略猜出魔门发展的大致轮廓。
在那群雄逐鹿的黑暗战国时代,深蓝大陆上还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王者,各种理念百家争鸣,平等地向林立的王侯推广着自己的思想。那一刻没有中心,也没有边缘,更没有被统治阶级高抬的神和踩落的魔,所以并不存在魔宗。
可惜好景不长,龙神帝国一统天下,风云恺撒继龙神而兴,君权开始笼罩一切,统治阶级只需要一个能代表他们利益的思想存在,其他全部抹杀。于是,很多原本非常活跃的阶层,由于跟统治阶级的理念不同或背道而弛,逐渐没落。其中一些有识之士,为了保存自己的理念,结成了以《屏风十四扇门》为最高指导思想的共同联盟。
在这个联盟中包括了由盗墓者组成的白骨教、由阉人组成的化血教、由方士组成的玄牝教、由巫者组成的幽魂流、由药师组成的万毒流、由刺客组成的七煞流、由术士组成的混元流、由歌舞姬组成的画眉流、由相公组成的极乐流、由浪人组成的西溟流、由肉体畸形者组成的天残流、由精神变态者组成的魍魉流。
因为他们与主流相悖,公众对其无法理解,并产生种种误会,逐渐导致他们的形象在揣测与传说中走样变形,最终被妖魔化。这时对边缘团体的残酷打压出现了,叫做“除魔卫道”,数千年禅道二宗与魔宗的殊死斗争,亦由此而来。
所以说魔宗的对手并非仅是禅道二宗,而是整个主流社会。然而在缺乏正确理论引导下的数千年前,魔宗领导者们很长时间内都未曾意识到,扭转局势的关键在于让自身成为主流社会的统治阶级,他们的目光始终局限在禅道二宗这两个直接对手上,而没看出他们背后势力起的巨大作用。于是,缺乏战略眼光的魔宗在与主流社会的斗争中格局一降再降,愈渐凋零,直到某个天才领袖偶然决定参与皇位争夺,才无意中开启了魔宗斗争的新方向。自那之后,魔宗与禅道二宗之间的斗争就从民间,走向了庙堂角逐。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官道重新恢复熙来攘往的热闹景象,我正欲上马追去,身旁蓦然多了一个商贩打扮的矮胖青年。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准备等他再靠近些,就痛下辣手除之。
殊料此子极为机警,停在那条无形的警戒线处,传音道:“属下陈归,代号‘火绒草’,南疆礼部司驻天赐东路四十九号情报站站长,拜见特使。”
我微微一愣,旋即醒悟,是坐骑露出了破绽。因为离开刀背郡城时,我已再次乔装改扮,相貌身材大变,纵然是蒙恬也不会认出,唯一可能泄漏真实身份者,只剩下临来刀背郡城前,在途中的情报站更换的马匹,它身上肯定标有暗记,供自己人识别。
想到这儿,我放慢脚步,渐与陈归并肩而行,问道:“什么事?”说着亮出血月令,给他看过后收起。
血月令是南疆礼部司特别配给司长级以上高官在敌占区行走时使用的身份证明,有权调动当地各级情报机构无条件协助自己完成任务,迄今为止尚属首回在南疆境外露面。陈归却是第二次见到血月令,第一次是在塔卡玛干沙漠某处的秘密训练营毕业,南疆礼部司司长库索亲自教他们辨认几种非常规超级指令时。
他大吃一惊,恭恭敬敬地道:“没什么,只是偶遇特使,想问问有没有需要小人效劳的地方。”
我哑然失笑,暗赞此子乖巧懂事,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情报站长,要知根据南疆礼部司最新月报,全大陆数以万计的情报站长平均年龄可是三十八岁呢!念罢随口道:“你晓得刚才过去的那支队伍是何方人马,干什么去吗?”
陈归应声答道:“为首者是牛耳寨三个寨主,随从是寨主亲兵‘钢角队’。根据小人斗胆预测,他们可能要去铜壶关西北三十里的龙跑山石鼓沟,会晤金雕盟的某个大人物。”
此言一出。我不禁大奇,陈归作为地头蛇,能知道牛耳寨虚实是理所当然,可连西溟三鬼要去何地见金雕盟高层都猜得到,就太神奇了。因为凭陈归的微薄功力,根本无法窃听西溟三鬼之间的传音,何况他们谈话时,并未提及具体去向。
“难道在钢角队里有我们的情报员。事先向他通报了消息?”我随即又否掉了这个推论,心道:“西溟三鬼都是成精的老江湖了,何等小心谨慎,岂会预先放出口风,给潜在的敌人留下实施致命打击的机会?看来陈归另有所恃。”于是我不耻下问。
陈归坦言道:“这跟情报二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