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玉蜷缩在床脚,浑身裹着被子不住地发抖,眼睛都发虚,手指胡乱地抓着,痛苦至极的样子。
李明安下意识地想去靠近兰玉,说:“怎么回事?兰玉怎么突然——”
“三少爷,”刘大夫抓住了李明安,他起身看着李鸣争,犹豫了一下,说,“您应该也看出来了,九姨娘这是烟瘾犯了。”
李鸣争薄薄的嘴唇抿紧了,李明安整个人都愣住了,说:“什么烟瘾?兰玉怎么会有烟瘾?他又没有抽大烟!”
他不可置信,刘大夫讷讷无言。
突然听见兰玉痛苦地呻吟出声,他以额头碰墙,发出好大一声闷响,李明安心惊肉跳,忙爬上床挡住兰玉还要撞墙的行径,他这一下撞得狠,砸在李明安手背上。李明安低哼了声,握住兰玉的肩膀,低声叫他,“兰玉,兰玉!”
过了好几秒,兰玉才睁开涣散的眼睛望着李明安,他满身冷汗,头发也乱了,哆哆嗦嗦地抓着李明安的手,说:“大烟……给我大烟。”
李明安僵了僵,咬牙道:“你什么时候抽的大烟?”
兰玉反应迟缓,失焦的瞳孔呆呆的,没有半分神采,身体痉挛着发颤,半晌才恢复了几分神智,用力摇头,“不要,我不要抽大烟——”他痛苦地喘息着,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语无伦次地说,“你爹,他给我抽大烟,我不要,不能抽,不能……”
兰玉痛苦不堪,“李明安,我好难受,李明安……”
他这是头一回犯瘾,兰玉原想捱着,可这烟瘾发作起来,骨头缝里都是又痒又痛的,心脏似乎也失常地乱跳了起来,让人喘不过气。越是忍耐,越是控制不住,满脑子都被大烟侵占了,兰玉抓着被子塞入口中堵住惨叫,在床上辗转了许久跌下了床榻才惊醒了守夜的下人。
李明安听着是他爹让兰玉抽的大烟,眼都红了,他紧紧攥着兰玉的手,竟有几分恶鬼似的凶狠,他闭了闭眼,抖着手摸了摸兰玉汗涔涔的脸颊,涩声说:“兰玉,大烟不能碰。”
兰玉恍恍惚惚地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身体不停地颤抖,他散乱的目光投向了李鸣争,李鸣争站在床边,长身玉立,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晦暗,藏着几分惊怒。兰玉颤了颤,堪堪恢复清明,却又似被人攥住了脖子一般,喘不上气,他呜咽了一声,突然用力将抱着他的李明安推开,蜷缩着往被子里藏。
李鸣争袖中的手攥紧了,偏头问刘大夫,“大烟能戒?”
刘大夫面露难色,“要戒大烟本就是极难的事情,更需要做足准备。可就是身体健壮之人要戒大烟也得脱上几层皮,如今九姨娘如今才滑了胎,身子虚弱,只怕受不住——”
李鸣争沉默不言。
他不说话,屋子里只留下了兰玉压在被子里的闷闷地喘息和痛叫,以及李明安安抚兰玉的声音。李明安将被子丢开,只见兰玉被烟瘾折磨地攥紧自己的胸口,脸色发白,手指都不正常地痉挛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生生断了呼吸。李明安咬紧牙,说:“去拿大烟!”
刘大夫看着李鸣争。
李明安怒道:“去啊!你想看着他死吗!”
半晌,李鸣争终于开了口,说:“拿烟。”
北平城里大烟馆不计其数,李鸣争见过许许多多抽大烟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兰玉也会碰大烟。
他突然想起那天,他爹歇斯底里地说,他就是死,也要拖着兰玉下地狱。
烟枪是杆崭新的玉烟枪,不知谁送来的,放在了李家的库房里,玉倒是顶好的玉,剔透温润,嵌着精巧的八宝纹样式,点了几颗玲珑的宝石,如今握在了兰玉手中。烟是刘大夫点的,李明安和李鸣争谁都没有动,沉默地看着兰玉握着那杆烟枪靠在床头,白雾缓缓升腾,氤氲了兰玉苍白的面容。
他眉眼之间不见了方才的痛苦,舒展了,透着不正常的迷醉,脸颊都似乎浮现了兴奋的红潮。兰玉的衣裳在挣扎中开了,颈子修长,露出白花花的皮肉,一颗殷红的奶子若隐若现。
李明安怔怔地望着兰玉,他觉得自己也被那大烟的味道熏疯了,在这一刻,竟觉得兰玉像极了一株开得极盛的罂粟,醉生梦死,而又充斥着冲击人心的蛊惑性。他深深地喘了口气,不经意间转过头,就发现他素来自持冷静的大哥也盯着兰玉,眼中的神色让人胆寒。
李明安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祠堂外撞见李鸣争那一日起,他就知道兰玉对于李鸣争大抵也是不一样的。
李明安突然转身就走了出去。
外头夜里正挂着朔风,长廊上悬挂的朱红灯笼摇曳着,他恶鬼似的穿梭过长廊,来到李老爷子院子时,守夜的下人吓了一跳,“三……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