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幔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动鬓角一缕发丝,笑眯眯道:“才是不惑之年,就到了功无可封的地步,这不是功高震主是什么。”
宫艳冷笑道:“要不是温煜的那句话,以虞氏老皇帝的猜疑性格,估计当不了几年大将军,就可以养老去了。”
结果黄山寿没来。
只来了一个虞氏王朝的太子殿下。
坐在吕碧笼身旁,虞麟游满脸歉意,解释说黄将军除了住持一国兵部事务,兼领刑部尚书衔,刚好有个紧急会议,涉及两部衙署所有重要官员,故而黄将军实在脱不开身。
吕碧笼似笑非笑,转身递给太子殿下一杯热茶。
难为虞麟游了,帮助黄山寿找了这么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王朱依旧没有转移视线,盯着庭院里的一株矮树,漫不经心道:“既然黄山寿的架子这么大,那就劳烦你们虞氏王朝,多给几个荣衔,例如太子太保之类的,让黄山寿就此告老还乡去。反正仗都打完了,还要一个大将军做什么,不如就此荣归故里,好好休养,用心钻研武学,说不定熬个二十年,就能帮你们虞氏王朝多出个镇压武运的止境宗师了。”
虞麟游脸色微白,五指攥紧茶杯,怔怔无言。
王朱直起腰,转头望向这位太子殿下,“听不懂人话?”
虞麟游颤声道:“黄将军是我虞氏王朝的国之砥柱……”
王朱摆了摆手,“那我就说得再清楚一点,让你在皇位和黄山寿之间选一个,反正等老皇帝一死,朝堂上边,你们只能有一个露面,要么是你虞麟游坐在那张龙椅上,要么是黄山寿继续站在文武官员的班首位置。这次原本喊你们一起过来,就只是这么件小事,如果是你没来,黄山寿来了,我就会问他有无兴趣,更改国姓,不然就辞官归隐好了。”
虞麟游神清变幻不定,显然是陷入了一场天人交战。
王朱讥笑道:“不都说生在帝王之家的龙子龙孙,但凡有机会坐一坐龙椅的,莫说是男子,就连女子,就都有几分帝王心性吗?这么简单的选择,你还需要犹豫?”
黄幔以心声笑道:“我还以为虞麟游会勃然大怒,义正辞严拒绝此事,宁肯舍了王位不要,也要保住黄山寿的官身。”
李拔淡然道:“等着看吧,虞麟游离开积翠观,就会立即秘密寄信给大伏书院,与文庙申诉此事。”
宫艳嫣然笑道:“真不怕跟我们水府彻底撕破脸皮啊,太子殿下果真如此涉险行事的话,算不算富贵险中求?”
吕碧笼起身相送,虞麟游失魂落魄地离开积翠观,心情沉重,坐在马车,一言不发。
宫艳笑问道:“这是?”
王朱随口道:“无聊,闹着玩。”
不像是开玩笑。
黄幔后仰倒地,双手作枕,翘起腿一晃一晃,“我的水君大人唉,何必自找麻烦,如今儒家书院管得多宽啊,尤其是那个天目书院的温副山长,更是个出了名的刺头,招惹谁都别招惹这个温煜。”
王朱神色淡然道:“我就是虞氏王朝的过路客人,有幸与太子殿下在积翠观偶遇,相谈甚欢,喝了杯茶,再提了个私人建议,虞麟游不接纳就是了,我又不能将虞氏王朝如何,从今往后,各走各路。”
黄幔也不愿与王朱就这个问题掰扯什么,真有这么轻巧就好了。
只是位高权重的水君大人,做事说话向来如此,想一出是一出,他们这些扶龙之臣,习惯就好。
教她“做人”?
别忘了,王朱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飞升境大修士,更是世间唯一的一条真龙!
只说那个道号“青钟”,渌水坑主人,掌管一座天下陆地水运的澹澹夫人。
这位骤然显贵起来的飞升境大妖,被文庙亚圣亲自封正之后,道号“青钟”升格为金玉谱牒之上的神号,在同样拥有神号“皎月”的南海水君李邺侯,和神号“碧水”的西海水君刘柔玺那边,澹澹夫人其实是颇有几分架子的,虽然大家在文庙那边的神位品秩相同,可澹澹夫人等于是自立山头,故而隐约高出同僚半头,唯独见着了王朱,就跟个丫鬟变小姐骤然富贵者、再见着真正千金小姐似的,与王朱相处时,和颜悦色,细声细气,都不是恭敬,而是谄媚了。
私底下黄幔几个水府扈从,猜测那个道龄极长的澹澹夫人,在斩龙一役之前,是不是有把柄落在王朱的祖辈手上,毕竟三千年前,桀骜不驯的龙蛟,由于属于远古登天一役的功臣,得以占据着整座浩然天下的水运流转,后世但凡是个修行水法的练气士,不管是什么出身,是山精-水怪,还是人族练气士,遇见这些行云布雨的水运主人,往往都要礼敬、避让几分。
只是关于此事,谁都没敢与王朱询问。
龙有逆鳞。
千真万确。
王朱看着那个完全与真人无异的瓷人,“那个真的吕碧笼,如今躲哪里去了?”
“吕碧笼”微笑道:“回禀水君,那位真名为龙宫的万瑶宗谱牒修士,如今在天目书院喝茶呢。”
黄幔眼睛一亮,看热闹不嫌大,坐起身,好奇问道:“是那个拥有三山福地的万瑶宗?我记得宗主好像叫韩绛树,据传是个很能打的仙人,尤其精通符箓一道,杀手锏极多。”
王朱并不在意一个仙人境修士,手段再高再多,也还只是个仙人,桐叶洲的一条地头蛇罢了。
即便已经是飞升境的浩然山巅修士,王朱如今也没几个瞧得上眼的,既是自负,更是自信。
何况就算是十四境又如何?
她也可以是。而且时日不会太久,这就是王朱为何愿意担任东海水君的唯一原因,将来等她闭关,有个身份,可以更稳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