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我们竟成了忘年交,40岁的大人与一个13岁的小孩竟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哲学问题,像《矛盾论》和《实践论》,马克思、恩格斯都是我们最爱谈论的话题,有时一谈就是一个通宵。
我认为,在少年时期,能读一本好书,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
记得我13岁那年,妈妈送给我一本胜过任何礼物的好书——《回忆马克思和恩格斯》。这本书影响了我的整个人生观。
妈妈给我这本书的时候,悄悄告诉我,这是从一个“反革命分子”那里借来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阅读这本书,似乎要把这本书的每句话、每个观点全都吃到肚子里。在我看来,书中的每个字,都像美妙的音乐,永远在我的记忆深处歌唱。它给了我人生的启迪,它让我对知识,对几乎是人类所有的知识都有一种无限的向往和渴望。我简直想要“吃”掉人类所有的知识、所有的书:数学、生物、天文、哲学、医学、心理学、经济学等等。凡是马克思、恩格斯喜欢的书,喜欢研究的学科,我都想研究。凡是这本书里提到的书,我都想找过来读读,像黑格尔的《逻辑学》、马克思的《资本论》、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数学手稿》,不管能不能读懂,适不适合我读。总之,那是一种冲动,一种渴望,它像一把赫拉克里特的哲学之“火”(注:赫拉克里特是古希腊哲学家。他认为,世界是由“火”组成的)——永恒的“火”,在我的心灵深处“燃烧”着,由热能变成动能,好像瓦特的“蒸汽机”,这是巨大的推动力!
我长大了,成了军人,上了大学,当了教师,成了总经理——这种力一直还在作用着,这团“火”一直在燃烧着。无论我遇到多少挫折和困难,多少坎坷和委屈,我都一直是乐观的、积极的、自信的、坚定的。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我从不敢“沉沦”!我永不言迟!“痴心”不改!即使后来身陷囹圄,我也一刻都没有消沉过,失去斗志过。
这本书给我的人生理念是:为人类奋斗!为他们奉献一切!!
现在回头看这40年,真正改变我人生的是两件大事:一是当兵,二是上军校。然而,这两件事都与我的二胡有关,我经常这样描述自己——是二胡拯救了我……
正是因为我有拉二胡的特长,被部队的文艺团体看中,成了一名小文艺兵。那年,我还不满16岁。
当时,我的文化程度还不到初中水平,可我一点也没有因为文化水平低就失去考大学的信心。在我的脑海里,只有奋斗、学习,永不停止地学习,才会有出息。我认为,我身上有两大优势:一是求知欲强,二是有耐力,坐得住。想想看,我从7岁开始,每天坚持练琴四小时以上,不知疲倦,怎会没耐力?又怎会坐不住呢?
遗憾的是,70年代的军队,却把我爱读书的行为当成是“不务正业”。最让我痛苦的是,我的书常常被领导收走。军队是有严明纪律的,说不让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干什么。不让我读书,我就得无条件地服从。可是,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放弃学习”这四个字。你收——我买,你再收——我再买,结果变成了“螺旋式上升”的模式。
为了买书,我必须节约开支,反正从小就是这种性格。我几乎把每月战士津贴的6元钱全用来买书了。当军人有个好处,一不愁吃,二不愁穿。所有消费,无非是买些日用品:牙膏、香皂、洗衣粉、洗头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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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和哲学给了我创业激情(3)
我做了月支出计划:每三个月买一次牙膏,其他日用品统统不买。因为文工团的男女“老爷兵们”都非常“大方”,香皂、肥皂、洗衣粉经常还剩很多就扔掉了,我悄悄地把它们捡回来,来个废物利用。于是,我就节约了每月费用,可以买书、买书、再买书……
领导一看收书不起作用,就给我来个“红牌警告”——禁止读书。那段时光真难熬,白天不让学,晚上9点熄灯,根本没有读书的时间和空间。
难道这样就能挡住我学习吗?能遏制我强烈追求知识的欲望吗?
不能!什么都不能!!——Nothing will prevent me from studying!!
我终于找到了晚上学习的好地方——厕所。
那里既有灯,又安静,还安全(无人知晓)。可那里最大的缺点就是臭味刺鼻,令人作呕。冬天还好一点,可炎热的夏天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臭味、苍蝇和蚊子一起向我袭来,令人窒息的奇臭和蚊虫叮咬不止的奇痒感,那滋味简直像违反了军纪的士兵在接受体罚。
但是,我依然没有向它屈服,仍旧没有放弃!
在没有一个老师帮助的情况下,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每天坚持学习四个小时左右,全凭自学,竟学完了初中和高中的数理化、语文、政治等。
我的行为,除个别领导认为是“不务正业”以外,也有一些“积极”靠近领导的战友不太理解,认为我是个“大学迷”。70年代的部队是非常保守的,一般来讲,“大学迷”这个“光荣称号”给了谁,谁就意味着“死定了” !注定没什么“前途”了——入党、提干门儿都没有。
有一次团里改善生活,大家都在一起包饺子,一个演员竟然拿我开心:“各位战友请注意,连水的分子式都写不对的人,竟然想考大学,今天,我给大家打个赌,乔赢如能考上大学,我以后头朝下走路!”
他的话音一落,大家哄堂大笑。
我听了这番话,反而更有力了。我告诫自己:“学知识没有错,军队未来一定需要有知识的士兵,让他们嘲笑吧,这是无知的表现。”
1980年,中国军队改革开始了。部队规定,凡不经军队院校(或地方院校)培养,一律不准提干。从80年开始,军队实施了自愿报考军校的政策。
就在那年,我也报考了。真是天道酬勤,我最终被解放军坦克指挥学院录取。
中国有句古话叫“艺不压身”,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如果说,因为二胡我没有“上山下乡”,当上了文艺兵算是二胡给我第一次人生机会的话,到了坦克学院,二胡可真是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几乎是“救” 了我一命。
事情是这样的:
入学以后,全校新生进行了二次体检,凡是身体不合格的,统统退回原部队。这是坦克学院的特点决定的。这次体检共刷下15人,我是其中之一。因为我的视力未达到。当我接到退回原单位的通知后,真真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我知道自己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我清楚我是怎么度过那四年自学时光的,我是多么希望上大学呀!可是此时此刻的我,独在异乡,人生地不熟,连个熟人说情都没有。我每时每刻都在自问:“还有办法吗?还有办法吗……?”
当时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找把二胡,把这种痛苦的感觉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