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太阳快压山了,暮景苍茫,晚风四起,倦鸟归林,牧牛童横骑牛背,手拿短笛,野调信口吹。
前边是个黑压压,雾沉沉的大镇甸,青龙镇到了,街道很整齐。
天黑下来了,这时去打扰住户人家不好,只能住店了,正巧路南有座大店横匾上写着:王家老店,店门开放,门灯挂起,伙计在门口让座:“爷儿几个住店吗?再往下走可就错过宿头了。咱这王家老店南北通衢,东西交流,不瞒您说,咱们这店年陈日久,四方驰名,现有的房间都是新裱糊的,四白落地,十分干净,一个虱子一个蚊子一个臭虫也没有,吃的完全都是南北大菜。您请吧,跨院也有,上房也有,随您挑。”
“好吧,伙计,有宽阔一点比较清静的跨院吗?”
“有哪,您随我来。”
伙计说着,就把他们几位带进来一直带到东边的跨院北房。调摆桌椅,大家伙儿擦脸漱口梳头。
伙计问:“你们几位吃什么,吃荤的还是吃素的,要不要汤呀?”
“哎,无外乎牛羊二肉。”
时间不大,饭菜摆上来,几位全坐下了。亚然和尚是出家人,伙计给他俩端上来些炒面筋,腌花生豆,炒豆芽等素菜素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展爷看了看伙计。也就在二十岁上下,细高挺干净,穿着打扮也麻利,便问:“伙计,你贵姓?”
“我姓王。”
“噢,你是这儿本镇的人吗?”
“没错,哈哈哈哈,连我们开店的掌柜的,也姓王。这青龙镇十户人家里边九户姓王。”
“噢,要这样说,你们都是一家子了,在王辈之内?”
“不,我这儿有中街王,有前街王,有后街三,同姓异宗,这青龙镇正街的王,是一个王,南街一个王,后街一个王。”
“噢,那我跟你们打听一个人。”
“您打听吧,凡是我们青龙镇的,你随便打听。”
展爷点点头。
“请问,王十古在哪儿住啊?”
“哎哟喝,你这人怎么这么愣啊,您这是怎么说话呢?”
“哎,我问问你,我哪句话说错了,你不爱听了?”
“您叫我们老祖宗的名字,我就不爱听了呗。”
“说真的,我们是三家王,但是有一样,我们这三家王跟一家一个样。您提的这句,是我们青龙镇的活祖宗。拿我说,怎么说呢,我管他老人家就没法叫了就叫老祖宗。他管我呢,也没法叫,叫孙子?不行。叫重孙子?曾孙子?孙渣子?这都不行啊。比方这么句话吧,我们这老祖宗要百年之后,他出殡的时候,按一辈孝袍子上钉个红布带算,要到了我这辈呢,干脆,钉红布带就不成了,浑身上下钉满了都不成。只能做一件红大衫,外头罩一个细鱼网,往身上一披,也就说一个网算一辈,他的辈儿太高了。”
“哎哟喝,是这样啊,这我可真对不起您,我不能叫他的名字。”
“对了,对了。哎,真的,您四十来岁,你跟他什么交情?”
展爷道:“我们是专程来拜访他的。”
“那我告诉你吧,明天您要去,一清早起来,一直往正东过十字街到东口路北,那儿有一片房子,都是他老人家一个人的。正当中的大门洞,那是他们的家,门洞里头东屋,就是他老人家的门诊部,西屋上头有块小匾绿字,八卦堂药铺。这屋瞧病,那屋里头抓药。”
“哈,哈,哈,伙计,你们这位老祖宗真会赚钱啊。”
“您这叫什么话?”
“你看,可不是会赚钱吗?自己开的药房,让人家病人上自己的药铺里抓药,那还不足足的坑人啊。”
“我说您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呀,我一个做伙计的,不能跟您计较,可您说这话太难听了,您知道我们老祖宗怎么回事吗?您可真是的,我们老祖宗不是不坑人,看坑谁,我们附近三十里,五十里,百八十里的,要管内科,外科、妇科、小儿科、耳、眼、鼻、喉、五官科,到他手里头,没有治不好的。我们老爷子说过这么一句话:”天下没有治不了的病‘,这是人家老中医的一句话呀。按中医来说,凡人身上的病,就有治,你说治不好,那就是不报簧,不得要领,下药不对,所以你这药下去治不了。相反病因对了,下药也对了,没有治不好的病症。当然这个病嘛,治的力量越大,发现的这新鲜病也越多,这就是一个道理啊。我们老爷子瞧病叫贫民不取利。您打听去,凡是穷苦人到那瞧完病,连钱都甭给。“
“要叫你这么一说,你们老爷子一年得拿出多少钱来往外赔呀?”
“赔呀,没那事。这本地大财主多极了,再有那欺压乡党,鱼肉乡里,为富不仁的老财要得了病,行了,有他一个人就叮以了,我们老爷子给他瞧病,比如说他这病是二成,头一付药下去就六成了。”
“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