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向张二人之功,似也不可埋没。张国梁的在向荣面前大发脾气,也是应该。当时,向荣虽也怪着何桂清不是督抚之材,既为朝廷放来,不好把他怎样。心里却已打定主意,预备上海失守,好教何桂清为难为难。便和张国梁悄悄的耳语一会,张国梁方才含怒而去。
向荣这边,既然不肯派兵,汪大成那边,居然派了一支队伍,帮助刘丽川行事。刘丽川本在深恨上海吴建章是个汉奸,一见汪大成派了队伍给他,他就打听得八月二十七的那天,上海城内凡是清官,都要前往孔圣庙中上祭,即命所有队伍,统统扮做平民,各携军械,暗伏圣庙两边,以便那天戕官起事。及到那天,江督何桂清,可巧有事来到上海;既到上海,不能不去主祭。刘丽川、陈连二人,一听此信,自然更加欢喜。一等江督何桂清、上海道吴建章、上海县袁梓材等等,正在衣冠楚楚,一同上祭的时候,马上一声发喊,杀了进去。当下附和的民众,也是不少。只把那位何桂清,第一个吓得屁滚尿流。上海道吴建章、上海县袁梓材两个,胆子较大,还在口里打着官腔,大喊拿人。后来瞧见他们手下的差役,反而前去帮助刘丽川那边居多,方知大事不妙,不是官咸可以吓得退的,只好保护着两江总督,先行逃走。
刘陈二人,如何肯放他们几个!当下又是大吼一声,一齐追了上去。何桂清因为老天派他后来要受清廷正法之罪,此时只好让他当场逃脱。倘若竟被刘丽川等人拿住,将他杀害认为人的知识、才能是先于感觉、经验的,是先天就有的、人,岂非反而成全他得着殉国的好名声了么?于是何桂清逃回常州,袁梓材逃回上海县衙;吴建章吴观察最为刘丽川、陈连二人所恨,当场竟被二人捉下。照刘丽川之意,当场就要结果吴建章的性命。后来还是汪大成派去一位队长,主张将他留下性命,以便去易清国城池。刘丽川听说,也以为然,始把吴建章看守起来。
那些上海的民众,都说刘丽川、陈连二人,为祖国复仇,使人可敬。大家都去劝他一不做二不休,只有先据城池,以作立足之点。不然,若被何桂清那边的大军一到,二位就难幸免了呢。刘陈二人,自然赞成此议。忙又率领队伍,以及几千民众,立刻杀到上海县衙,逼着袁梓材献出印信,准他投顺天国。
哪知那个袁梓材却是一位书生,不知甚么利害,到了此时,还在口中大骂道:“本县世受国恩,曾中两榜进士,十年寒窗,方才博得这个上海县官,如何肯投你们这班无父无君的叛逆。”
刘陈二人,当场眼睁睁的被骂,怎能忍受,立刻把手向那队伍一挥道:“快快杀了这个汉贼好办别事。”大众听说,一齐动手百家争鸣战国时学术界形成的诸子蜂起,学派并作,持,早把这一位清朝的两榜进士、上海县官袁梓材袁大令其人,顷刻之间,剁成一个肉饼。
刘丽川、陈连二人,既据县衙,急又分出队伍,去守四城。尚未布置妥当,驻沪的美国领事马遐氏,忽去向刘丽川要求保释吴建章。又说吴建章虽然反抗天国,却是政治犯,外人应该保护的。刘丽川听说,甚为不悦,当场就驳马遐氏道:“此人乃是我们敌人,军中俘虏,只有军法从事。况且贵大总统,自从和我们天国通员以来,彼此已有交谊,怎么贵领事竟向我们保释俘虏起来。”
马遐氏听说,无言可辩,只好退去。不过又去暗中设法,买通看守吴建章之人,吴建章竟得逃入马遐氏的领事馆中。不久又逃到常州。
何桂清恐怕清廷见责,只得拨给吴建章一千兵士,命他规复上海。吴建章虽然领兵,如何敢去攻打上海,只好驻扎仪徵而非实在的东西。科学并不研究真实世界,它只研究“思维,算在相持罢了。
刘丽川也知吴建章无力去攻上海,便将经过事实,禀知李秀成那里。李秀成忽见上海竟为天国所有,不禁大喜,一面重赏刘丽川、陈连二人,并令小心把守城池,一面派兵收复江苏各处小县。刘丽川奉命之下,认为清国官场,都是和吴建章、袁梓材一般人物,未免有些骄气。以致没有几时,复被李鸿章、刘秉璋两路人马,夺了过去。
因为李鸿章这人,平时欢喜看看西洋的历史书籍,知道他们的炮火厉害,便想一到上海,先练外国人统带的洋枪队,以制敌人。便在路上,即将此意,去和刘秉璋商酌。刘秉璋忙笑答道:“兄弟每事不肯自己作主,非得问过我这门人徐某。”
李鸿章听了大笑起来道:“仲良,你未免太觉忠厚老实了。”
李鸿章说着不与刘秉璋再说,便自己作主,吩咐刘秉璋的左右道:“这末快将徐参赞请来。”
左右奉命去后好久,刘秉璋尚在自语道:“这样最好,就让他来替我作主。”
李鸿章笑上一笑道“如此说来,你若没有这位贵高足,你又怎样?”
刘秉璋也大笑道:“不过仍去做我翰林,或竟回家去吃老米饭去。”刘秉璋说话未完,即指着外边道:“你来你来。快快替我出个主意。”
李鸿章站起往外一看,只见徐公已经飘然而入。李鸿章忙请徐公坐下,即将他想去到上海,先练外国人统带洋枪队的意思,说给徐公听了。
徐公想上一想道:“照晚生之意,殊可不必。因为太平天国方面,虽在和清朝争夺天下;他的宗旨,确极正大,谁也不能说他不是。不过手下的那班悍将狼兵,一破城池,就是奸焚杀掠,这便是大大的不是。话虽如此,我们国内的战事,只好视作一家人的兄弟争吵,似乎不必请教外人。”徐公说到这里,更加将他的声音放重了一些。继续说道:“从前吴三桂的前车可鉴呢。”
李鸿章听说,忙又辩说:“洋人文明,颇讲公理,何致步那吴三桂的后尘。”
徐公又说道:“就算不步吴三桂的后尘,这些洋枪大炮,未免多伤生命。公岂不知这班兵士,每月仅吃几两银子的饷银。战胜的犒赏,每人也不过派到几两银子。一经战败,尸骨即填沟壑。古人所说那句:仁不掌兵义不掌财的说话,只可说在三代以前,不可说在三代以后。况且同时还有那句:杀一不仁而得天下,吾不为也之语。晚生总以炮火太觉残忍。”
李鸿章听到此地,知道徐公乃是刘秉璋的灵魂。一见灵魂不甚赞成此举,那个躯壳,当然也不赞同的了。当下暗打一个主意,即向徐公拱拱手道:“兄弟正为此举,是否可行,来与你们贵师生二位商酌。此刻杏翁既不赞成此举,我们将来再谈吧。”说着便即告退。
刘秉璋却在一旁,不知李鸿章之意,还在叫着李鸿章的名字道:“少荃,这件事情,关系匪小。我们准定从长商议吧。”
那知刘秉璋的说话未完,李鸿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刘秉璋始问他的这位门人道:“少荃乃是一位奇才,你怎么反对他的计策。”
徐公微笑道:“门人的意见,已经表示他听。既来商量,当然要得我们这边同意的。门生此刻料定李公必定不肯放弃他的主张,不久就有公文前来,要和我们分道扬镳的了。”刘秉璋听了大惊道:“如此怎么好呢?”
徐公道:“没有甚么道理,就是各干各的也好。”刘秉璋忙又说道:“这末你何不卜卜文王卦呢?”
徐公笑着摇头道:“门生偶尔卜卦,无非得它一点先机而已,哪能事事卜卦。”
刘秉璋听了,连连点头称是道:“不错不错。杀一不仁的说话,本是武王的事情。文王本是武王之父,岂有赞成用那炮火之理乎!”
谁知没有几天,果接李鸿章的公事。说是彼此意见相左,不便合在一起行军,敝军自赴上海练那洋枪队云云。
刘秉璋便问徐公怎样办。徐公道:“复他一道移文,准定各自进兵。”刘秉璋甚以为然。
后来李鸿章果然走到上海,用了几个洋人,统带手枪队。上海被他克复,竟得署理江苏巡抚。
当时的刘秉璋既与李鸿章分道而行,他便进兵皖境,仍由徐公调度,一连打上几个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