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继祖,对不对?”彭青云走近孙子,忽地抢过了书从中撕成一半。他早知彭继祖那家伙对金楞从没安过好心眼,这些年来养了一条心机诡诈、羊质虎皮的走狗,供吃、供穿、供住,还反咬上人一口。“以后不许你再翻这种书!”
“有什么……”金楞的“关系”两个字还没脱口,便机伶的瞟了已浑身颤抖的爷爷一眼,略有顾忌的退让。“好啦!好啦!不看就不看,光瞧摸不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彭青云将杂志往纸篓一掷,转身质问孙子。“你给我解释清楚,楞小子!”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每次一恋爱,娘就大方贴给人家首饰,您则割地赔款,人家尝了甜头,还会不来吗?您看满清是怎么亡的?就是亡得这么没出息的!”
“亏你还知道满清是怎么亡的!我很讶异你没说是被日本打败的。你别打哈哈竟是绕圈子,前年把老家的邻里都得罪光了,好险你念了第一中学,我才有借口搬上台北。这回你还想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你说说看这是第几次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要我上的嘛!”
“你知不知惭!”彭青云开始细数金楞这一年半来捅出的楼子。“去年九月开学没多久,你把一个刚毕业的代课老师骗上手,害人家丢了饭碗不要紧,还毁了人家的清誉。十一月去联谊时又糟踢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我赔了新庄的一块地给人家才息事宁人。今年年初四,年还没过完,又惹到一个警官的女儿,你难道就不会愧疚吗?”
“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吻了那个漂亮的代课老师一下,不幸被人撞见了。联谊的那次事件,是因为我们都很好奇嘛,她自己也说不要紧的,谁知道她就想不开,一直缠着我。至于那个警官的女儿,根本与我无关,是我的同学干的。他爸爸是个教师,会把他打半死,我拔刀相助嘛!”
“是!你拔刀相助的结果是差点被你爸活活打死、住院两个礼拜,你妈还得跟人磕头道歉才了事。”彭青云无奈地摇摇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事,学着长大?”
“这次我是真的没碰那个‘黄花闺女’,她都二十岁了,也跟过好多人了,还跟我装腔作势。我跟您说,您别割地赔款哦,这回我有三个拜把兄弟可为我做证。”
“做证!都给你破瓜了,还能做什么证?!”
“她肚子大了啊!”
“什么!你真要把我活活气死才甘心,竟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你……这回就让你爸那个畜生把你这个孽子打死算了!”彭青云说着举起颤抖的手就要挥下去。
金楞连忙扶住彭青云微颤的手,以免他摔个筋斗,“听我说完嘛!爷爷,她肚子都突出来了,我才认识她不到一个月,不可能我这么带种,能有本事在一个月内把人家的肚皮弄到四个月那么大吧!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更何况我们连手都没牵过!”
“真的?”
“我发誓!”
彭青云松了一口气地放下手。金楞的个性是有话直说、从不撒谎的,因为他认为撒谎等于没种。“好!这次饶了你。你说你考试拿了第一名,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成绩单在我爸那边,您要看分数找他问去,别教我当飞鸽为你们传书。”金楞搔搔理成小平头的短发。
“你爸的事业很成功?”
金楞不耐烦的说:“就住在隔壁,您窗户一开,对墙一吼,他就可以给您回话,连电话费都省了。搞不懂您干嘛那么讨厌我爸?”他嘟哝的说,屈指算算,他跟着爷爷住也快十九年了,听腻了爷爷的数落。不过他跟父亲一向不亲,唯独犯错挨打时才得接近到人,尽管如此,他私底下却很崇拜父亲,只是不太敢在爷爷面前吐实,因为他爷爷会吃醋。
“你爸不孝!”
“您住的这栋别墅洋房是不孝子为您特别盖的,每年还以您的名义捐了好多钱给慈善机关。”金楞提醒道。
“还是不孝!”彭青云固执地说:“放着祖业不管,让外人接手,不用几年都是别人的。现在你又三天两头往你外公那儿跑,竟碰些金金银银的鬼玩意儿,学学茶道不是很好吗?”
“盖房子、珠宝,以及种茶这三项,我都有兴趣啊,难道非得挑一个才行?”
“鼯鼠五技而穷。”
“那我还独缺两技,所以您不用担心了。”
“好啦!好啦!我出去料理你桶出来的楼子。如果你不是这么恶名昭彰,根本不会让人有机可趁。”
“别出去了!她们哭一阵子,累了就会走。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您商量,我要结婚了。”
彭青云走着走着,孙子这番话如冷风灌进他耳里,害他差点跌一跤。“大学没考,连兵都还没当过,就要结婚!找你爸去开这种玩笑吧!他的心脏比我的强。”
“可是我爸的棍子也比您的粗,会把我打得满地找牙。”金楞可怜兮兮地说,走近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二胡,开始有模有样地拉了起来,悠扬的弦音顿时袅绕于卧室,其哀怨动人的弦韵足以令人洒泪。“我是真的爱她,也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