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让她睡吧!等她醒来饿了,就会吵着要喝奶了。”
那一夜,娃娃是睡在若茴右侧,而他则抱着她和娃娃紧拥而眠。
半夜里,她被吵醒,右侧胸口一松一紧,痒酥酥的,还有微微的热气哩!
这教若茴自然而然地张开了眼皮,四处一片乌漆漆,教她一时不察,以为自己还是没张开眼,等到她微微颔首,垂下眼睑,方始明了,原来有一个包里着厚棉布的小东西正躺在她的右肩上,小东西的双拳有劲地来回摆动,大概是手太短了,她极力要将拳头往嘴里放,却构不到小嘴。
若茴好想抬起左手摸她,但一股刺痛袭上了她左胸口上缘的伤口,这令她沮丧,只能微耸右肩让厚厚的婴儿风衣叠起,使娃娃自然而然的倾向她的右胸脯,微弯起右肘,护着宝宝。这很费力,因为她几乎没有元气可使,但一股力量支持着她,眼盈着泪,她看着这个漂亮的小东西的睡姿,她的女儿!呵!她的皮肤透明粉嫩得跟牛奶一般,睫毛短短的,眼睛、鼻子、嘴巴也是小小的,眉毛稀疏尚看不出形状,但那一头胎毛却是浓得像砚台里磨出来的墨汁,像极了她爸爸。
想到她爸爸,金楞!这教若茴不由自主地移转了目光,紧盯着与她同床共枕的人。
他面对着她和娃娃侧睡着,弓起的左手垫在头与枕之间,睫毛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地映在他直挺的鼻梁上。
他瘦了!憔悴了!眉宇间多了几条皱纹,嘴角两侧也多出了几缕线痕。
才不过两个月,他竟看来老了十岁,少了意气风发的傲慢样,取而代之的是忧虑。
他是为她而老、为她而憔悴的吗?
若茴悠悠地重喟出声,闭上了眼,泪因而渗出眼角,忽地,他动了一下,目光陡然而睁,这教若茴不敢妄动,只能保持原姿,听他挪近自己,阴影盖上了她的面颊,好久,听他倒抽一声,一只手指触上她的眼角,为她拭掉泪痕。“若茴!”他激亢地压下心中堆积千百吨的兴奋与狂乐,不敢大吼出声,以免惊吓到宝宝,改为轻唤着她的名字,“若茴!你听得到吗?听得见我在叫你吗?”
喔!我听得见!是的!这是卧床以来第一回听见他在叫她,但她还是不想响应他。
“若茴,不要紧,你不用应我。你听我说,我爱你!这几个月来,我天天对你说我爱你,但你无动于衷,你不相信我吗?我爱你啊!你流泪了!你从不流泪的,你的泪稀奇得跟夜明珠一样,但你今天哭了!你一定听到我的话了!请你不要弃我而去,我不敢,也没有资格求你为我醒来,但宝宝需要你,没有你,我甚至不知道该为她取什么名才好。你听我忏悔吧!我罪该万死、罪不可赦!老天却待我何其厚爱,能拥有你,又给了我宝宝。我的愚蠢差点害死了你、扼杀了你的意志,我不配有你。但请听我说,当我七年前在那个古城听着你自言自语时,恐怕就已爱上你了。喊你小道姑,那是因为我怕自己陷得太深;与你保持距离,是因为我不敢面对你。你勇敢、坚强,对爱充满执着的态度吓着了我,与你分手以来,不管身在何地,我没一刻忘记过你;我天天想着你,你不知道想着一个人到底有多苦,你让我害怕起孤单了。我以为只要不接近你、不对你吐露爱意就算是守住誓言,但我的心早就背叛了那个誓言。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早已失去的爱唤不回,却还要残害你的爱。若茴!你听到了吗?我不要你做柳儿,我也不是卡拉富,我是金楞,一个傻楞楞的浪子!我需要你,你睁开眼看我吧!”
他忽地恸哭出声,那泪似大海决堤,汹涌难挡。他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逐渐地靠近她,做了这些年来日思夜想的心愿,他终于吻上了她的唇。
“我爱你,若茴,不敢求生生世世,不贪求永恒,但求追短暂的一刻,只要你能听到我的话,感受到我的悔恨,求你,不要放弃我!为宝宝醒过来,为爱你的人醒过来,更重要的是,为你自己!”
他失去心智地呓语着,靠着熟睡的宝宝将她紧搂住。他的头靠着她的,眼泪落在她的眉心与她的泪交织成行,浑沌之中,才感觉到她轻轻地蠕动着唇。
“什么?!你说话了?若茴!你肯跟我说话了?”他附耳过去就着她的唇,将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重复的念出来,“什么?我……好……吵!吵得人睡不着觉!”
他楞住了,直盯着她苍白的脸颊上浮着一丝昙花一现般的笑容。
知道能再活一次的感觉是怎样的吗?金楞唯一的感觉是,想拈起她唇际如花的笑容,恣情痛哭、痛笑一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