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笑笑,开口:“你没事了么?”
池玄答道:“君高功替我渡过真气,已无大碍。”
绛云见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声音也微微沙哑,低头思忖了片刻,抬起手来,抚上了池玄的额头,轻声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固命护本,神形不衰。”
池玄闭目,微微暖意自丹田升起,行于血脉之内,缓了不适。但也是那一瞬,眼前忽然出现了千百赤红天犬,盘踞天空,宛如火云。他睁眼,抬手握住了绛云的手腕,止了术法。
绛云不解,道:“怎么了?”
池玄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了。定魂咒法你是初学,别耗费灵力。”
绛云笑道:“不要紧啊。小宜说了,我本是妖兽,又有仙家道行,这点咒法还是应付得来的。你也别小看我了,当初为了打败广昭,我也是日夜修炼……”
绛云发觉自己失言,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池玄垂眸,道:“灭族之恨,也难怪如此。”
绛云皱了眉头,低声开口:“我知道不应该对你说这些,可是,我放不下……主人也曾说过,广昭并非灭我全族的仇人,而是恩人才对。我族人屡犯杀孽,他日入了地府,必遭刑罚,不得超生。但广昭却能以净灵灯之力化解我族人的罪孽,给他们再行造化的机会。我初时原是不明白的,不过,主人西海一战,元神尽灭之后,我却懂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净灵灯中的魂魄,如今都已再入轮回,我的族人也已投胎转世,说不定,如今还过得更幸福快活。在仙家看来,生灵轮回无尽,一世悲喜不过虚妄。聚窟洲的仙家也都把我的‘报仇’当笑话看。可是,我的的确确看着我族人哀嚎死去的呀?!我知道以我的道行不可能战胜广昭,可是,若不寻仇,我该如何?难道就当作没发生过么?”她说着说着,泫然欲泣,“主人说过,若我修成仙道,便会看开。为什么要看开?难道将来完满就行了么,那眼下的事,又算什么……”
听着那些话,池玄只觉心里泛出凄楚来。他不是广昭,可如今他已能想起当日剿灭天犬一族的情形,更记得起那满目恨意的小兽对他凄惶嘶吼。若是他完全恢复了广昭的记忆,又该如何自处?
他自幼修道,有些事情,早已明白。生死有命,道法自然。天道承负,善恶有报。只是,世间的爱恨恩怨,本就没那么简单。他又有什么资格劝她放弃仇恨?
两人皆不开口,周遭便沉默下来,气氛阴沉,叫人不适。
褚闰生便是这时进了帐,看到眼前情景,也没来得及细辨,便开口道:“师兄,你醒啦。”他笑着走到床边,却见绛云眉头微蹙,默默垂泪。池玄亦是满脸戚然,沉默不语。莫非是吵了架?褚闰生摇头,实在想不出这两人能为什么吵起来啊。他无奈地笑笑,想了想,开口道:“你们两个也真不讲义气。去救幻火,怎么不等我一起。”
绛云闻言,擦了擦眼泪,答道:“池玄说,只有闰生哥哥你才能引开张高功。”
褚闰生皱眉道:“师兄啊,你太过分了。你也知道上次在仙人洞里我赢过他一局棋,他记恨已久啊。你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报复我的!啧啧,唉,不堪回首啊……哎呀,说着说着肚子有点饿了,师兄,你饿不饿?”
还不等池玄回答,绛云便道:“呀,对啊,你们睡了那么久,肯定饿了。我去拿东西给你们吃!”
她说完,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褚闰生满脸笑意地看着她离开,自语般道:“刚才还哭呢……”
“妖类心性大凡如同稚子。”池玄答了一句。
褚闰生笑着,轻描淡写道:“也难怪她天真率性,说话更是有口无心。若是当了真,反倒可笑。”
池玄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褚闰生沉默片刻,道:“师兄,幻火他……”
未等褚闰生问完,池玄便道:“只差一点便能唤回他来。我修行太浅,最后时分乱了心念。”
褚闰生低头,道:“师兄,我不是问你先前的事。我只是想说,幻火他已经变成了西海龙王二太子。”
池玄望着他,“只是神识被压制罢了,下次,我不会失误。”
“师兄,你还有多少个‘下次’?”褚闰生抬眸,问道。
池玄微微皱眉,看着他。
褚闰生道:“师兄的伤势,师兄自己最清楚不过,不能再这样勉强下去。我也会告诉绛云,让她不要再管幻火的事……”
池玄道:“力所能及,总要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