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万一一旦发生,天下便会遭殃:故要消除隐患。伊达领地已达百万石,加上高田的六十万石,你想想,长安那厮的阴谋将会成真。从此次战事来看,天下还有众多大名对将军并未心服口服。”
胜重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忠辉啊忠辉,你竟是乱事之源!
“设若,我是说设若,菲利普皇上派兵舰攻打,伊达跟着起兵,那些尚未完全舍弃洋教信仰的大名遥相呼应,天下将会如何?必立时大乱!不管发生何事,作为征夷大将军,都当自己去镇服。若非如此,征夷大将军便名不副实。我已经想好了,胜重。”
胜重茫然地看着家康。
“我未能救得秀赖母子,我自己的儿子却会成为下一次动乱之源,倘若我明知此病,却讳疾忌医,到了九泉之下,怎有脸去见太阁?”
“在下明白。”
胜重不由得掩面而泣,家康亦老泪纵横,徐徐道:“你若明白,就帮我寻个合适的人去。正纯不合适,照忠辉的性子,很可能对他刀剑相向。”哭了一阵,家康又小声道,“若是让利胜去,忠辉定会认为秀忠乃出于私怨行事;直胜又不善辞令。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也想过成濑或安藤,都是忠辉兄弟家老,他们前去,忠辉必又以为这乃是兄弟们的阴谋。京城一日少不了你,你又无法脱身。我应派谁去说服他,而不致把事情搞砸?”胜重想来想去。这可非个好差使,使者不能全靠讲道理让对方明白,也不能意气用事。除了家康,还有何人会想出这等惩罚?家人犯错时,大楠公曾经以数日不见为罚。家人怕了寂寞,从此再未犯过错。但家康这般严厉处置,该怎样向忠辉言说?
“如何?你有合适的人选么?此人必须能与我同回骏府。”
“不知松平重胜五男胜隆是否可担此重任?”
“哦,你说出云?”
“胜隆亦非外人,况且他一向不参与政事,年龄与上总介大人相近,为人宽厚,故,在下以为,此人甚为合适。”
“哦,那就让他去吧。”松平重胜五男胜隆乃是鸟居忠吉的外孙,他和家康亲缘不远,且年龄与忠辉颇为相近。
“在下以为,首先应见见胜隆,把前因后果告诉他。”
“你能与他说?”
“是。若非如此,恐怕无人敢领这差使。”
“是啊。”家康垂下肩膀,叹一口气,“我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如何说服他的母亲茶阿。”
“是。”
“忠辉是个男儿,可他母亲……胜隆的事就交给你了。”
“但愿他不会辜负大人期待。”
“此事定要保密,万一泄露出去,于幕府不利。之后,我便一切皆不再插手,全权交与将军裁夺。”
板仓胜重渐渐恢复了平静,但他心里愈是平静,便愈不敢抬头看家康:如此为父,何其艰难!
走出家康房间,板仓胜重心情沉重地来到城门外,去拜访松平胜隆。虽已是深夜,但若不立即相访,胜重只怕难以入眠。
“今晚想请你去舍下住一夜,饮几杯薄酒。”
年轻的胜隆立刻应承下来,他怕是以为,这位前辈会给他讲些武家故事。“此所谓忙里偷闲吧。”
“是啊。”二人同至所司代府前,弯身进去,胜重再次回头看看二条城,道:“刚才我去了大御所处。有件让人为难之事。”
“大御所已告诉您他何时回骏府?”
“初定于八月三四。来,我们边饮边谈。”
到了房里,胜重便马上命人备了酒菜。酒菜上来,他便令诸人都回避了。
“多蒙款待,最近可真有些烦闷啊。”
“这里不必拘礼。马上就要起秋风了。”
“一旦刮起秋风,便会想起故乡。仗一打完,甚觉无趣。”
“你最近出任出云守了吧?”
“是。在下微薄之功,便受此厚遇,实在惭愧。”
“谦虚了,听说你和上总介大人颇为亲密?”
“正是。我们同为松平一族,家康公先前与茶阿夫人同住浅草,在下与上总介大人幼时便是很好的玩伴。”
“最近你可见过他?”
“最近……约五六日前,他去河中捕鱼,然后送了我些。为表谢意,我去拜访了他。”
“他还是那般喜欢捕鱼?”
“听说上总介大人还因为此事误了进宫面圣,受到大御所责骂。”
胜重哈哈笑道:“如此豁达的一人,竟也令大御所为难。”他一边为胜隆斟酒,一边思量如何提出家康吩咐之事,“来,再来一杯。对了,你还记得庆长十八年大久保长安谋逆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