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这个时候摆什么竖阵圆阵的都是扯淡,但聂斌的这道命令却适时的将部队集中起来,这些宋军战士,在这种时候也许不会有多少余暇思考复杂的命令,但对于从入伍第一天起就不断加强训练的基本阵形,却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本能,几乎不用任何思考,他们就自然的动作起来。
原本如同洪水泻地的冲击,很快就变成一条极为古怪的长形,大部分狂冲的蒙古骑兵,杀掉散乱的宋军后,此刻却惊讶的发现一个很古怪的事实,他们前方不再有敌人冲击,大批的宋军聚集到一起,好像一根钢针刺入张开的铁掌中,狠狠的捅进去。
前方的宋军战士不断的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就像进入卷笔刀中的铅笔,每转动一次就被狠狠的刮下一层,但是这种突入也不可避免的让蒙古骑兵的应对出现刹那的失误,虽然不能扭转战局,却暂时形成一种僵持的局面,激荡起混战的波涛。
钢刀和钢刀直接对话,长枪和盾牌亲切交流,马蹄践踏着人体,人体削砍着马蹄。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悲鸣声,垂死者的哀号声,响彻震荡了整个夜空,如同一个出色的交响乐团。正在演奏着战场狂想曲,充满雄浑,充满激荡,充满悲壮,充满死亡。
引领着越来越多地人奔向死亡,也召唤出残存勇士们的信心。
黑夜中,似乎是杜杲第一个开口。和着残酷的战场狂想曲,唱起了一首只流传在嫡系部队。却被杜庶教给全军的歌声: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黎民,
杀尽胡蛮兮,觅个封侯。
……
开始只有一个人唱,可是后来唱的人越来越多,随即这个声音变成一道浩荡的洪流。奔腾倾泻,带着九天的浩然,带着不可动摇地决心,汇聚成汹涌澎湃的滔滔大江,将战场上地一切声音都压倒下去,只有这如江流。如大海,如怒涛的低沉吼叫。
歌声驱散了恐惧,应和聚拢了人心,这个时候,似乎所有的害怕和胆怯都离开自己,胸中激荡着的只有昂然的斗志,和无匹的决心。前面虽然是刀山箭雨,但他们心中却有了浩然奔涌的勇气,虽泰山挡路又有何惧?
杜庶猛然将长矛往地上一戳,发出闷响地同时。口中却激励的高呼着:“退死进生。随我来!”提起手中的长矛,向着前方勇猛的冲去。身后跟随着长矛手们呼喝一声,举起如林的长枪,跟随着杜庶的步伐向前冲去。
高达两手的巨斧一开,粗野的嗓音永远那么蛮横:“他祖母地,老子的部下还怕了胡蛮不成?有卵子的都给老子冲,砍死他娘的!”高达,他和他的部下属于那种典型的骄兵悍将,在军中没有人喜欢做他们地上司,他也很难有什么人缘,但在这里,在这个战场上,他们却显露出自己值得骄狂的一面,大刀长斧举了起来,没有一人退缩,呼喝着猛烈的风声,向着前方冲去。
夏皋舞刀激励:“大丈夫,取功名,夺富贵,就在今日!”
和他搭档的赵东却显得更加直白:“升官发财就看今天!”
“愿随两位大人!”
齐声的高喝中,又是两股洪流向着前方奔腾。
曹世雄没有大喝,也没有喊话,而原本杂乱沉寂的宋军弩箭突然密集起来,一拨又一拨的向着前方泼洒,结果了大批措手不及的蒙古人。
部下如同潮水般的迎着敌人冲去,停止做歌的杜杲眼望这一幕,脑海中涌现地却是无穷无尽地记忆,少年扬名的得意,击败敌寇地欣然,屡获高升的喜悦,蒙得上司青睐的奋然,突遭挫折的憋闷,这些深深沉在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留下的唯有少年奋起的斗志。
父子俱开国,朝廷不负人。
若我今日注定死于此地,能够轰轰烈烈迎战胡虏,也算不枉此生!
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之气自然充斥胸腔,大步走到鼓手身边,一把接过沉重的鼓锤,奋起猛力狠狠的落到战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