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觥筹交错下来,袁崇焕只字不提关于军务方面的事情,他不开口,毛文龙自然是不好引出话题,甚至毛文龙自己都有些奇怪,袁元素这小子摆下这么大阵仗,不会只是为了跟他饮酒作乐,共叙友情吧,何况自己和他不对付,哪来的什么友情可叙,可是见袁崇焕在席间推杯换盏的样子,也不像是作伪。不仅毛文龙自己摸不着头脑,手下的军将一样是稀里糊涂,但是督师亲自敬酒也不好意思不饮,袁崇焕还别说作为一个文臣,酒量那是出奇的大,中国的酒文化从古至今就是一剂灵丹妙药,很多场合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都在酒桌上表现出来了。君不见现代社会酒桌上一杯酒下肚就可能签下一个千万的大单吗。
袁崇焕也是一样,毛文龙麾下,儿子毛承祚、副将陈继盛、参将徐敷奏、游击刘光祚,千总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在袁崇焕一杯接着一杯的攻势之下都是败下阵来,连袁崇焕自己的旗牌官张国柄都喝多了,到了深夜,接风宴才结束,还别说,毛文龙原先归登莱巡抚节制,手下有很多山东来的将官,并且毛文龙自己喜好吃鲁菜,军中还有几个鲁菜大厨,今天款待袁崇焕的就是一桌正宗的鲁菜,好菜配好酒,众人都是喝的不省人事,各自的亲兵扶着自家将军回到营帐之中,宽阔的大帐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喧哗,早有亲兵端上来两杯高丽参茶给二位大人享用,毛文龙喝的已经比较多了,此时他头耷拉着,不住的打着酒嗝,一个亲兵将茶杯打开递到毛文龙面前,酒喝多的人都会感到极度口渴,那是体内水分随着酒精蒸发的缘故,毛文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才感觉胃里舒服许多,一些微微上头的吐意也被压了下去。
高丽红参茶本身就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喝了一杯之后毛文龙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而另一边的袁崇焕,慢条斯理的掀开茶杯盖,沏着漂浮的茶沫,茶杯底部隐约有着一些参片,袁崇焕的面部表情跟方才判若两人,如果说刚才酒席之上袁崇焕是热情似火,恐怕现在就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了,他同样端起茶杯,用宽大的袖袍掩饰着脸上的表情,他在偷偷观察毛文龙,想通过他面部表情的变化来窥透他的内心。
毛文龙还靠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肚子,猛然他发现袁崇焕好像在观察他,虽然他用袖袍掩饰的很好,但是那一抹精光却被毛文龙敏锐的捕捉到了,毛文龙哗的冷汗从背后流出,酒也醒了大半,他猛地咳嗽一阵掩饰自己的尴尬,端起茶杯清了清嗓子道:“督师莫怪,很久没有喝的如此尽兴了,今天督师到来,末将和麾下孩儿们高兴,多饮了几杯,有些失态了,还请督师原谅则个,末将在这里给督师陪不是了。”
“哈哈,无妨无妨,老哥在叫我督师,袁崇焕可是要翻脸了啊,说起来老哥和我官职平级,我不过是加了太子太保和兵部尚书的虚衔,老哥却是一品左都督,何来末将之说啊,不如这样,袁某提议,老哥你就称呼我袁老弟就行了,这里没有外人,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
“哈哈,好,督师是爽快之人,某家最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行,既然如此说了,哥哥斗胆称你一声袁老弟。”毛文龙哈哈一笑道。
“这就对了,老哥,我看你东江军镇兵精粮足,是一支劲旅啊,这支劲旅就像一个钉子,正好楔入了金国的后方,可以这么说,皇太极如同芒刺在背,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小心,老哥你可能就会直捣黄龙,端了他的老窝啊。”袁崇焕赞叹道。
“不错,有我近两万东江军在此,金兵休得放肆,他皇太极和八旗兵也是人,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真是谁又怕谁?”毛文龙豪迈的说道。
“小弟我钦佩之致,只是小弟有个提议,不知道老哥愿不愿意听小弟分说一二。”袁崇焕试探的问道。
“老弟但讲无妨。”
“哦,是这样,今日也看了东江军操演,确实是一部强军,只是小弟发现了一个小问题,这东江军常年驻扎在海岛之上,很多将士日晒雨淋的,身上都脱皮了,穿的军服也是破旧不堪,可见岛上生活环境艰苦,皮岛就这么点大地方,小弟看不仅仅是兵士们,还有很多家属,这些人一同随军在这皮岛之上,更显得皮岛拥挤,小弟斗胆提议,不如将皮岛上的军民迁出一部分,驻防辽东,和东江岛互为犄角之势,也好有个照应,当然老哥不要误会,这些兵马还是你的部下,只是生活困苦,小弟我亦有恻隐之心,如此轮换是否会好很多呢,不行的话更简单,小弟派兵和东江军轮换,也好让将士们到辽东修整一番。”袁崇焕说道。
“老弟此言差矣,军士们在困苦的环境下才能保持旺盛的斗志,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把他们弄上岸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他们跟随我多年来都生活在皮岛之上,早就习惯了海上的生活,现在贸然将他们迁出,想必也有诸多不便之处,至于调集辽东军和东江军换防更是不可,东江军常年在金国腹地和金兵作战,对于地形战法等早就了然于胸,此地民情也为我所掌握,如果贸然换防的话,恐出差错,反而不美。”毛文龙反对道。
袁崇焕心里一声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真把东江军变成你毛家军了,刚才一路过来,发现除了副将和参将千户以外,剩下百户总旗亲兵大多都姓毛,这些人难道本来就姓毛吗,恐怕是效仿那魏忠贤认得义子吧,说道魏忠贤,岛上竟然还有魏忠贤的生祠,虽然已经看不清全貌,但里面还有魏忠贤的牌位没来的及拆除,想必是知道自己要来,临时拆掉生祠,投靠阉党,真是罪大恶极,想将东江军变成私兵,其心可诛。
袁崇焕脸上却未变色,继续道:“既然如此,可否这样,大明军中都设立监军,但是老哥军中尚未设立,圣上命我总督三地防务,其余军中都有监军,只有老哥这里没有,还请老哥帮个忙,不要让御史抓住我的把柄,我派一个监军前来,也好证明我一视同仁,可好?”
“哎呀,老弟,你有所不知,不是老哥说,这监军以前都是太监居多,一个没卵子的货抵个什么用,至于派文官监军,更是不用,当然老哥不是再说你啊,我是说大多数文官都是嘴上聒噪的货,真到战时还不吓得尿裤子,像老弟这样的文武全才,整个大明也没几个人,如果是老弟能亲自给老哥当这个监军,老哥二话不说立刻答应,可是老弟位高权重,哪里有空搭理我们这些小虾米,战时一军当听主将军令,咱这些孩儿们平时野惯了,来个监军也不服,唯有某家在这里镇着才行,老弟有一点你放心,老哥我绝对不会干背叛朝廷,背叛大明的事情,所以监军一事还是先放一放吧。”毛文龙又是反驳道。
此时袁崇焕心中已经涌现杀机,他接着道:“哈哈,老哥,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往后放放,不过老哥,今年已经五十好几了吧?”
“是啊,今年已经五十有四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知道还能征战几年?”
“是啊,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但是老哥你有没有想过解甲归田,我看你的儿子毛承祚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麾下又有这么多良臣猛将辅佐,不如这样,小弟上个折子,请圣上准许老哥回内地休养,征战了大半辈子了,也该歇歇了。”袁崇焕又提议道。
“不,老哥这个可要说两句,古时候尚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故事,哥哥我今年不过五十四岁,那廉颇八十岁了还在为国征战,解甲归田,老哥我想都没想过,真到了那一天,我宁可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意在家乡老死,那对一个将军来说是一种耻辱。再说了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金兵屡次侵犯朝鲜,朝鲜兵本就不堪用,等到朝鲜被金国削弱的差不多了,我的兵马一举出击,到时候能占领朝鲜全境,我大明岂不是又多了一块飞地?”毛文龙再次拒绝了袁崇焕的提议。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崇焕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他心中的杀意甚浓,暗暗发誓,既然毛文龙如此不识时务,就不要怪他袁崇焕心狠手辣了。
又喝了一会茶,两人告辞,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歇息,第二天一早,袁崇焕便登船出发,并且盛情邀请毛文龙到金州附近的双岛观看辽东军的箭术比赛,这在辽东军之中也算一项盛事,箭术比赛辽东镇每年都会举行,二十万大军按照卫所为单位派出自己的选手参加,最后分出个高下。拔得头筹的人可以获得五百两银子的赏金,毛文龙也去观看过几届,今年的箭术比赛在双岛举行,既然袁崇焕邀请了,毛文龙转念一想,如若这个也不答应恐怕会更让人觉得自己心中有鬼,索性答应了下来。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多带亲卫便是,难道袁崇焕还敢杀自己吗,如果他要抓捕自己,那也得问问自己手中大刀答不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