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我怎么问了你!你一向粗心,从不在意府里的女眷。”
长公主找不着人说话,人老了,往事都慢慢褪了色,心生寂寞,于是便支着腮,看起水榭那边年轻活泼的小娘子们来,仿佛才能找回一点生机。
水榭里,早上的事只是个插曲,一群小娘子们虽然各怀心思,心地却都不算坏,待着江晚吟尤其和气。
然越是这样,江晚吟便越是无地自容,这一天如坐针毡,膝盖上的隐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与她们的区别。
胸口亦是被束着,夏日里闷得出了疹,又疼又麻,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夜晚被柔捏吮咬的摆弄。
直到回了水云间,江晚吟解了束缚,方好受一点。
这个时候,晴翠忽然喜上眉梢地迎了上来。
“舅老爷现在正落脚在朱雀大街外的一家客栈,让你抽空出去见见呢。”晴翠见她眉目积郁,有意让她开心开心,“舅老爷还说给您留了一整批新出的料子,您上回去信说想念青州的云吞,他就专程带了青州的厨子来,这回娘子您可有口福了!”
“当真?”江晚吟许久没见舅父,想念他至极,恨不得现在便出去。
“自然是真的,舅老爷身边的小安亲口说的,怕您等不及书信,特意上门捎了口信。”晴翠解释道。
江晚吟唇角压不住的翘着,早早的便开始想明日该穿什么衣服,挑了一会儿,索性让晴翠将箱笼都搬出来。
然而一件件试着的时候,偶然瞥见了铜镜中的身子,她唇角的笑意骤然凝固。
她如今这副身子,若是不束胸,又遮住脸,说是一个刚生育过的少妇也有人信,哪里像是刚及笄的少女?
舅父见了她,也不知还能不能认出来。
倘使认出来了,恐怕要更伤心。
江晚吟虽不在深宅中长大,但也懂得礼义廉耻,知道自己如此这副模样有多不光彩。
她目光微微发抖,伸手扯了衣服挡上,只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束胸。
今晚披香院没来叫她,江晚吟却仍是睡不着,睡到夜半眼底还是一片清明,便披了衣,提了风灯到湖边走走。
今夜刮的是东风,不知是谁悄悄烧了纸钱,江晚吟在湖边坐下的时候,刚好有烧到一半的铜钱纸落到了她肩上。
她伸手拈下,目光幽幽的盯着,又想起了裴时序。
当初要成婚,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只要假死,然后以林家的女儿身份出嫁便好了。
但裴时序却不许,他一心一意想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婚仪,所以明知自己身份不够,仍是想尽一切办法捐官,向她的父亲忠勇伯提亲。
可如今,为了能见见那张脸,她却变成了这副样子,若是裴时序还在,恐怕也会厌恶她吧……
江晚吟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今日众人的目光还是无形中刺痛了她,她更不敢想陆缙的反应。
他那样沉稳正经的人,便是什么都不说,只看过来一眼,便足够让人难堪了。
夜风微冷,江晚吟抱着膝坐在湖畔,远远地望着湖面上几片没烧完的纸钱,鼻尖泛起了酸意。
酸到忍不住出声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沉沉脚步声,江晚吟忍着泪警惕地一回头,却看到了披着大氅夜行的陆缙,猛然想起自己未束胸。
陆缙大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妻妹,落到她哭湿的浓密睫羽上,目光微顿。
四目相对,夏夜的风,似乎忘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