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只剩下最后一个:如何将这份地图留给秦敖。
她打开房门,微微一愣,两人正站在门口,她认出其中一个是渡道的随从。
黑龙会大堂之上,渡道冷冷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直看她面熟——确切说,他们素未谋面,她只在后堂见过他的背影,听过他的声音;而她对渡道而言,确实是完全陌生的,除了那眼睛、那神情,像极了她的爹爹、弟弟。
“金田说,你本是西安人氏……”小蝶看到,渡道那戾气逼人的目光中竟藏着一丝恐惧——消受了那美人眷顾之后,他蓦地发现,那神情、真的似曾相识,慌忙间找人去问她的身世,“西安”这个地名唤起了他的某段记忆。
她笑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从容道,“没有错,我家西安,祖上正是盛京礼部侍郎哈尔松阿,家父——”她一字一顿,“额卓氏,齐贤。”
她清楚地看到,渡道的瞳孔正在慢慢地放大,竟似对那消瘦清癯的身躯产生了巨大恐惧般地微微后退一步,大声吼叫,“来、来人!把她给我绑了!绑了!!绑了——”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以驱逐心里恐怖的猜测。
两个特务上前,缚住她双臂。渡道狠狠地捏住她的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看着他,扎根心里多年的、那不共戴天的仇恨,慢慢地化作嘴角的一抹冷笑。这冷笑,更刺激了渡道,他拽着她的脸颊,径直将她拔起,旋即抡倒在地。
她伏在地上,咳了两声,嘴里的血慢慢落下来。
渡道持着一把匕首走到她身边,蹲下,抓起她的头发,“你不说?!你想挑战一下我的手段吗?我可以让你把血流尽却还有知觉!我可以一块块削掉你的肉,让你的体重比一个婴儿还轻,却不触及致命的地方!你信不信?”
老吴在一旁,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门外,他恍惚地以为,又像上一次,会有个男人,决然闯入,前来营救他心爱的女人。
并无一人,那不过是,秋风吹动堂门的声音。
老吴低头去看地上的女子,已无血色的双唇微微一颤,一口鲜血,猛然啐去,那张狰狞的脸上,似绽开一朵殷红的花。
渡道恶狠狠地抹干脸上的血迹,狞笑着,将那锋利的匕首慢慢地、旋入她锁骨的凹陷之处……
她的眼睛猛然睁大,头向后仰去,脖子上血管突出,手指甲几乎插进了地板中。第一时间里,她的身体由于驱避痛苦的天性向后躲避,而旋即,竟扭转身体,向前冲顶,使那匕首更深地刺入了她的脏腑……
一旁,“四姐”的冷眼旁观、老吴的欲言又止,黑龙会上下几十个特务的惊目,都笼罩一片似一触即发的寂静里。几十双耳朵都在等,等自那柔弱的女孩儿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嘶吼。
久久的寂静。
那女子因剧痛而后仰的头慢慢、慢慢地抬起来,额头上,满是汗珠,下唇,依然咬在双齿间,上唇,仿佛被靛染一层深紫色,清秀的一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只有那目光依然,炯炯而凌厉。
渡道咬牙切齿,一把撕开她的上衣,将刀尖对准她的胸口。
“渡道君!”老吴终于站了出来,“渡道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您、不是说从来没有见过她吗?她未必认得您的。”
“你老糊涂了吗?!”渡道恶狠狠地转向老吴,这样完全失了礼节,让老吴一呆,“你看不出来吗?她这样的目光,像是不认识我的样子吗?”
“可、可她毕竟是秦敖的人,一切,还是等秦敖回来再说吧。”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秦敖他管不着!”
“万一她死了,秦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吴的话还没说完,发现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服,他俯首,看小蝶勉力撑起身体,右手拽着自己的长衫。
“金、田先生……”这四个字出口,似乎用尽半生的力气。
再开口时,她才发现,适才咬紧牙关的力度,使得自己的下颌骨几乎脱臼,咀嚼肌几乎断裂。
“金田先生……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老吴蹲下来,看着这张因痛苦而扭曲的、熟悉而陌生的脸,有一丝不忍,“你想说什么?”
“渡道俊树说得没错……我记得他,两年来,从来不敢忘记他!”
“真的是他?!”老吴惊愕地问,“我只大略听说,你一家糟了歹人,竟是渡道君……”
“吴大爷……”小蝶陡然换了称呼,老吴心里一愣。
她看着他,眼中的怨毒慢慢换作更深的幽凉,气息微弱,“小蝶是个薄命之人,全家罹遇灾祸,横遭毒手,不得不背井离乡,一生漂蓬;敢问,你们日本人远离家乡、舍弃妻儿,更有身死异乡、片骨不得遗亲人者,又是为了什么呢……你的儿子,至今、找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