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
“嘶——呀——”
一只乌鸦落在树杈上,梳理着黑色的羽毛,然后鸟瞰。
“翠花,是你么?”父亲仰着头,问乌鸦。
乌鸦跳到另一根树杈上,继续梳理着它那黑色的羽毛。
“如果你是翠花,那就下来吧!”
父亲站起来,向乌鸦伸出了手臂,摊开了手掌。
“嘶——呀——”
乌鸦突然从父亲的头顶上掠过,父亲接住了一把白色的粪便。
黑色的乌鸦,白色的粪便,白色代表着纯洁,也意味着死亡。
刘翠花死了,死亡是纯洁的。
漂亮的裙子付之一炬。
一起焚烧的还有一件蓝色的女便衣。
那件女便衣是他们在枫树坡上操起家伙定终身时,刘翠花送的,是刘翠花贴身穿的衣服。
*服送给男人是一种鲜为外人所知的侗乡风情。姑娘的衣服是不能随便送给男人的,衣服是一种特殊的礼物。小手帕是爱情信物,而衣服刚是定情之物,这里的姑娘把衣服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女人如衣服,如果姑娘心仪男人,就会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送给他,意思是说,我要做你的女人了。
刘翠花想做父亲的女人,所以她把最里面的那件衣服脱下来,连同她的体香送给父亲了。
父亲把它烧了,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在那边重新穿上它,漂漂亮亮的。
父亲把屁股上挂着的那杆土枪埋在刘翠花的坟前,让心爱之物永远陪同心爱之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都沉浸在一种悲痛之中。
有事没事,父亲都要到后山走走,往往一走就是半天。
触景生情,整个田湾里都回荡着父亲催人泪下的歌声——
放声哭倒城隍庙,
借扇子摇过阴山,
过了阴山你不转,
伙计呃,
这辈子,
床上眼泪能洗澡,
地上眼泪能撑船。
第十章 踩湾入圈(1)
协合乡第九保保长是由乡长杨士基委任的。
当时推行新政,必须重新委任保长。协合乡第九保实在是找不出符合新保长条件的人选,父亲正好从宏际中学毕业,因此被委任为第九保保长。
按照民国《乡镇组织法》规定,保长必须兼任保国民中心校长及保国民民兵队队长等职,保长必须符合如下条件:要么是师范学校、或初级中学毕业;要么是当过公务人员、或在教育文化机关服务一年以上,著有成绩者;要么是训练及格者;要么是搞过地方公益事务者。各乡镇为了推行新政,只得重新委任保长。
然而,对保长的任命与县长任命乡镇长不同,要考虑到人员的所属地,基本上都是本地或者附近符合条件者担任,很少有外来者充任的。而且,开始建立保办事处。其中,保长和副保长均由乡镇长委任,干事由保长呈报乡长备案。保长虽然是本地人,但大都由乡镇长采取委派任命方式产生,其职权和权威来源于乡镇长。
父亲虽然管好几个寨子,但实际上没有什么权。
第一,不拿一分钱报酬。全保上有报酬的就三个人:保书记,保队副和一名保丁。保书记相当于文书,就是保管一些公文、账簿、户口册之类的东西。保队副相当于民兵连长,有一杆长枪,下属保丁一名,也有一杆长枪。这三个人每月的工资是两半箩筐谷子。保长、副保长和甲长都没有工资,只是尽义务而已。
第二,土地是私有的,保长除了自己的土地,谁的土地也管不上。
第三,公粮是县上统一收缴的,保长的责任不过是通知欠缴公粮的户按期缴纳。过期不缴的,自有县里的催粮队,保长只要把欠粮户的家长或主要成员叫到保公所,或者把催粮队领到欠粮户的家门口就行了。公粮不经过保长的手,也就无从贪污作弊。
第四,保长的另一个任务就是通知征兵,但征兵都有明确的政策界限,譬如兄弟两个都在服兵役年龄,必须有一个当兵,也只能派一个壮丁。没有什么可以这样可以那样的模糊不清的政策空子,保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