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凛冽寒风吹过巷道,巷子里一户人家种的石榴被吹得光秃秃的,只有干巴巴的枝藤爬在墙头上,仿佛在抻着头看热闹。
楚济源被“沈时晴”的一段话说得又惊又怒,米心兰的掌声犹如在热油锅里泼水,可他从来恪守君子之道,与李从渊又是经年未见的故旧,强压着怒气,李从渊对他拱手,他也回了个礼。
李从渊笑呵呵地站在自家夫人的身前,说:“远泽兄,我们今日来是想趁着休沐祭拜一番,未曾想竟是见了这等局面。”
楚济源深吸一口气:“陛下此次召我回京也是仰赖云山几番举荐,此乃大恩……”
一根手指戳了戳李从渊的肩膀,李从渊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下。
旁人都觉得他家夫人贤良温婉,又哪知道他的夫人一旦刻薄起来,天下就没几个人能抵挡住的。
从前他李从渊入东宫教导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不知道多少人被太子骂得落荒而逃,只有他撑了下来,旁人还夸他好涵养好定力,又哪里知道他根本就是被他家夫人刻薄惯了?
“夫人。”
他语气极弱:“远泽兄舟车劳顿……”
米心兰挑眉一笑:“里面还供着一个累死的呢。”
李从渊顿了顿,终于是让开了半个身子。
“楚大人,我夫婿与你相交二十余载,一直对你赞誉有加,夸你是有古君子之风,与石大人和故去的沈大人都有如玉璧,没想到今日一见,我才知道什么是闻名不如见面。”
楚济源眉头紧锁,不对,他今日这眉头就没松开过,已然可以说是被焊死了。
“米夫人有何见教?”
米心兰今日穿了件白底罗织大衫,上面只用青线绣了些燕雀鹤鸟,头上戴着素银镶珠的分心和一支银制扁簪,是正经来祭拜的打扮。
从袖中拿出一支银簪,她垂眼看着,嘴上带笑:
“说起来,这支簪子还是姚姐姐的遗物,我昨日将它找出来,是想给了阿锦做了念想。”
听说那根银簪是自己发妻的遗物,楚济源连忙看了过去,一看见那枚早就有了磨损痕迹的素簪,他眼中一热,险些滚下泪来,他和姚杜娟相守半生,所见最多的首饰都是这样的朴拙素银。
“多谢米夫人有心。”
“楚大人倒也不必谢我,大人你可知道,这支簪子为何会到了我的手上?”摩挲着那根因为早就没人佩戴而发黄变色的银簪,米心兰将簪尖调转方向,指向了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傅诚远。
“因为那日,那傅诚远来燕京,寻到姚姐姐,以夺走苏儿相要挟,让姚姐姐将家中积蓄尽数交出。姚姐姐,她就是用这根银簪指着自己的脖颈,以自己性命反要挟傅家放过阿锦。”
米心兰抬起眼,看向一脸震惊之色的楚济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苏儿是阿锦的命,楚家仅剩的微薄家底还要供养被流放西南的楚大人,姚姐姐唯一能用来与人相搏的,也只有自己的一条命了。楚大人,你在朝堂上舍生忘死之时,可曾想过你身后那个家里,也有人要扛命而活?”
上前一步,米心兰让楚济源看清自己手里尖细的簪尾,过去了许久年月,上面被打磨尖细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也足可让人看到当时磨簪子之人的心——以此簪为利器之心。
一旁的赵肃睿也探头看着那枚簪子,眼神眯了一眯,他再次看向傅氏父子。
这两只苍蝇,当年他除张玩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随手拍死呢。
楚济源缓缓后退了一步,仿佛不能相信自己那位温良柔善的妻子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
“米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簪子还是我从姚姐姐的手里夺下来的。”
看着楚济源那一脸震惊的模样,她的唇角微微一挑,是一个讥嘲的弧度。
“楚大人,你身后那宅子可不光是伱的家,现在也是姚姐姐的灵堂。姚姐姐尸骨未寒,你就要让当初逼得她险些自戕的恶徒登堂入室么?”
支棱着耳朵瞪着眼睛,看着米氏把楚济源挤兑得脸色灰败,赵肃睿心头一阵畅快。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李老头儿还有个这么对他胃口的夫人?
算了,他不知道的可太多了。
楚济源没话说,赵肃睿笑着接茬:“米夫人,在楚大人的面子面前一个妇道人家竟敢用银簪自戕,何等不合礼数?现在让区区恶徒登堂入室又如何?他可不在乎会不会脏了姚姨母的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