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朕的先祖打下了大雍的江山,与官绅共天下,二百年了,他们都忘了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
修长而有力的手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舆图上。
李从渊怎么都没想到,他原本是想劝陛下徐徐图之,陛下却把他的脑壳给掀开然后往里面浇了一勺滚油。
“陛下,可、可……大雍如今江山稳固,虽然有些不谐之处,到底……”
“你也说了,那是如今。”沈时晴背着手,自己也在看着那张舆图。
“大雍,还有另一个二百年么?”
此言惊天动地,李从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一直都是个谦谦君子,此时心中却生出了些幽暗隐晦的心思。
就该把那些刚刚退出去的朝臣都拎回来!让他们听听陛下的这些话!能如他一般还站着的只怕是一个都没有。
他微微抬头,看向那个年轻的背影。
在陛下被先帝立为太子前,他就是东宫侍讲学士,虽然不如沈韶,他也是亲眼看着从前顽劣的昭秦王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
可就在今日,他却觉得这位年轻天子的身影有些模糊。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他一直期盼着能够成为明君的陛下竟然有了这样深沉的心思,他高坐在上看着他们这些群臣,群臣们也在看着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摒弃那些弄权之术,将大雍整个放在了心里,一双眼睛又看向了极远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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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敬宗都是守成之主,对于朝中党争都是坐视之态,他本以为,陛下虽然有对外进取之心,对内也不过是如此。
现在,他确信了,陛下要走的是跟先帝们截然不同的路。
不,应该说,这几个月来的陛下,和从前的陛下,已经分道扬镳。
“李尚书,你刚刚跟朕说,我让女官进六科太快了。”
沈时晴转过身。
“朕倒觉得太慢了。太祖设了锦衣卫、都察院、各道御史、还有六科,成祖设下了东厂,肃宗扶植了宦官,神宗设下了西厂,如此种种不过是他们想要敲打天下官绅。可现下察院不堪重用,六科成了清流养名望之地,各道御史也不乏尸位素餐之辈,太监掌权之后又几度动摇国本。官绅们的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就应该有人在他们的耳边敲锣,让他们知道,这天下不是非他们不可。还有什么,比女人离他们更近的吗?”
“官绅们越是敌视女官,女官就越要忠于大雍,他们越是打压女官,那些被踩进泥里的女人们就越会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朕不过给了她们一条梯子……等到有一天,再也不能被压制的女人们开始要她们的田和地,她们自然会替朕把那些于国无用的官绅踹下来,把那些官绅应该缴的田赋,替朕讨回来。”
沈时晴笑了。
李从渊却在发抖。
是了,还要很久才能到那一步。
与那时那刻比起来,此刻的一切都不过是刚刚开篇罢了。
“陛下。”
“李尚书,你觉得女人什么都不会,得先扶起来,养起来,有了足够的女官才有下一步,所以你觉得朕太快了。”
“朕只觉得,那些女人至今还没有走到朕的面前,真是,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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