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就算有皇帝的支持,也不过是敢惩戒太后身边的奴婢。
皇帝却能真正地制约了太后。
就像是树根与两根树杈。
听见慈宁宫里传来了太后娘娘的哭嚎声,林妙贞缓缓摇了摇头。
站在她车驾前的伺候的女官其貌不扬,皮色黄糙,一双眼睛却机敏得很,见其他人都被慈宁宫里的动静吸引了心神,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还在给林妙贞热敷膝盖的医女说:
“你也不必将水放得这么烫呀!”
医女看了她一眼,复又垂眸回去:“不敷得红些哪里能看出娘娘是跪过的?”
又哪里真的跪过了?不过是怕文官清流知道太后绝食,又来参奏她这个皇后罢了。
林妙贞笑着摇头:“无妨,当是通筋活血了。”
刚过说话的女官叫万春桃,见林妙贞这般好说话,她又低下了头。
她是大年初一突然被皇后从御前“借”走的,和她一起的一共四个人,都一并到了西苑琼华殿伺候,比起在乾清宫跟着高姑姑替陛下整理送到御前的折子,琼华殿的事儿也不少,只是仿佛没有御前体面罢了。
其他人都有些心急,高姑姑手里的位置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眼看着年后就要有新的女官遴选进来了,她们这些老萝卜真怕会烂在了坑外头。唯独万春桃不急,乾清宫有事儿能做,她就在乾清宫做,琼花殿有事能做她就待在琼华殿。
也正因为她这份质朴简拙,林妙贞反而喜欢把她带在身边。
“别着急。”
林妙贞对万春桃轻声说,说完,她又看向慈宁宫。
摸清楚了赵肃睿对女官们的态度,她才敢把这些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女官再送回慈宁宫。
另一边,有了当朝天子去皇寺里请佛的圣旨,司礼监大太监一鸡在二狗三猫两个人的脸上看了一圈儿,说:
“三猫,这事儿交给你,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一概听你调度,务必把事儿做的漂漂亮亮的。”
“行嘞,今儿晚上我就把慈宁宫变成佛堂子。”甩了下手里的拂尘,三猫一路小跑儿地去了。
留下二狗打量着一鸡的神色。
“鸡老大……方祈恩,你是真要把宫里的大权交出去?”
让三猫一次调度了十二监里的三个,这是明晃晃地让权啊!
方祈恩留了一只耳朵听着慈宁宫里的动静,头轻轻歪向自己一同起于微末的好友兼同僚:
“皇爷启用女官,我若用司礼监相抗,便是弄权佞臣,倒不如退一步,往宫外伸展伸展。三猫伺候皇爷伺候得舒坦,这些交给他有何不可?你也一样,待英郡王事了,你还真想回来御前?”
他用手肘捣了下对方的胸口。
“当了这么多年的二狗,你不想出去当个段将军?”
说完,也不去看段求贵也就是二狗的脸色,听见脚步声皇爷要出来了,他连忙凑上去掀开门帘子。
走到慈宁宫的暖阁的门口,一脚踩在门槛外面,赵肃睿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自己的亲娘,他的神色有些漠然。
曾几何时,他娘一哭一闹,他就将她要的都送了上去。
如今再看那些泪水,他却不觉得如从前那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过去的几个月,他见过不少女人流眼泪,有人因所失,有人因所得,有人因悲怆,有人因欢喜,和他娘比起来,哪些女人哭着的脸都无比真实,就像是一块又一块扔进他心里的石头,把他心中的什么砸碎了。
而他直到此刻才知道他的心里曾经有那么一件东西,又被人砸碎了。
“母后,你要是觉得礼佛苦闷,就在慈宁宫里开片菜园子种种地,养几只鸡,几只兔子,再不行……伱摆点儿砖,从这头儿搬到那头儿,强身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