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尼给她盖上被子。七月是南半球的冬天,尽管壁炉里的松木柴烧得挺旺,库克山麓还是相当冷。中校的关心出自一种复杂的感情:情人的爱和长辈的爱。范尼尼真象是一只小白兔。
攀登库克山,说说而已。恋人们不同于登山家,他们只想寻觅或是美丽或者险峻的大自然作为他们感情的陪衬,而不是征服大自然本身。他们不是当征服者(征服者中已有数十人丧生)而是想当画中人。
天 刚亮,中校和女教师走出户外,寒冷清新的空气刺激着他们的肺,他们引吭高歌,唱了一出意大利独幕轻歌剧《乡间骑士》中的曲子。范尼尼小姐唱得非常动听,陆 战队军官深深受了感动。贝蒂是一种粗犷的美,范尼尼则是一种生动细腻的美。她的脸在晨风中冻得通红,仿佛粉艳的杜鹃花。
他们顺着公路慢慢往山上走。公路变成了险峻的山路,一会儿在左边、一阵子在右边出现了悬崖峭壁,往下一看,头晕目眩。冻结的溪流挂在岩壁上,咆哮的溪流蜿蜒 在峡谷间。雪线下是高大的松树、杉树和蔗类植物,雪线上是褐白相间的荒凉景色。“我们的绘画也象风景一样,有强烈和明净的色彩,显示了丘陵、岩石和丛林的 骨骼。也许它们的缺陷是没有柔和的色调,可能是缺少肉。”范尼尼说。
“新西兰并不缺少柔和。”惠特尼问答说。“你就是和。”
他们越爬越高,视野越来越开阔。范尼尼有意无意地走不动了,在湿漉漉的公路边找个石块休息一会儿,好让惠特尼陪着她,给她讲美洲的山、欧洲的山和亚洲的山的故事。
中 午,他们进行了野餐。范尼尼打开草篮子,取出面包、饮料、浆果和红肠。他们高兴地大嚼一通。下午,他们爬到了一个山坡口。通过两个积雪山峰间的裂谷,他们 看到了碧波粼粼的太平洋,他们身后就是很大的塔斯曼海,景象蔚为壮观。你想想,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两洋之水,大海接到天边,人站立在天地之间。天、水、 人、山融合成一个有机体,全都有了生命,这种景象会激起人们怎样的诗情?范尼尼小姐拉住军官的手:“查尔斯,我还不知道世界有这么美呢!”
陆战队军官说:“生活也有这么美。”
生活真有这么美吗?
塔拉瓦登陆像一场梦幻,新西兰之恋更像一场梦幻。到底哪种梦境是真实的,哪种梦境是虚幻的,连惠特尼中校也模糊起来。一边是情与爱,另一边是血和火。他一只手拉着生,另一只手扯住死,天平刚好放平。
他希望活下去。
军人不畏惧死亡。然而他追求的是胜利,并不追求死亡。
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五两栖军军长霍兰德。史密斯和“海魔”师师长朱利安。史密斯少将根本不打算睡觉。贝蒂欧登陆遇挫,现在不是反省和检讨的时候,必须全力以赴支援惠特尼部队顶住。
战争是人类冒险事业中风险最大的事业,常胜将军是没有的。为了争取胜利,应变是关键,好在两个史密斯将军全是随机应变的老手。
霍 兰德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亲自进入塔拉瓦环礁会干扰朱利安·史密斯少将的指挥自由,尽管手痒难忍,还是留在“马里兰”号上。同样,朱利安·史密斯将军也 不打算登上贝蒂欧岛,那样,惠特尼中校也会感到不自在。他仅仅进入了礁湖,从后勤上和精神上支持惠特尼。中校打了一整天,朱利安将军信任惠特尼的能力。
朱 利安·史密斯将军从“马里兰”号的侧舷登上一艘交通艇,然后又转上一艘满载的坦克登陆舰。坦克登陆舰沿着扫雷艇标出的航道进入礁湖。月光皎洁,夜海粼粼, 连折腾了一整天的日本炮兵也安静了。朱利安将军转登上礁湖中的一艘运兵船,从一个后勤中校手中接过了指挥权,他要提高登陆艇的运输效率。那个脾气随和的老中校十分恭敬,并且心甘情愿,他实在累得顶不住了。
朱 利安少将了解情形以后,发觉局势严重。两栖车营营长在礁盘上被打死了。登陆艇大队长负了重伤。车艇皆无人组织,全靠士兵自觉执行任务,结果混乱不堪。该运 到岛上的迫击炮弹没运去,却运去了大量香烟和蚊帐。朱利安将军立即任命了几个士官负起责任,所幸的是:美国军队从印第安战争开始,就有士兵直接指挥战斗的 传统。
运去几台完好的电台以后,朱利安将军同滩头部队建立了密切联系。车艇恢复了组织,效率大增。朱利安将军与霍兰德军长商议后,决定让“海魔”师预备队八团十二营登陆。并将军预备队六团调到塔拉瓦海面,在贝蒂欧鸟头附近建立一个新的滩头阵地——绿滩。
一切都布置好之后,朱利安少将点了一支烟。他的直觉告诉他还有点儿纰漏。“究竟在哪儿还有问题?”他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起来。
增援部队乘上了一艘艘步兵登陆艇、机械化登陆艇、坦克登 陆艇,突突地开到贝蒂欧的礁盘外缘。夜潮已退,他们只好等待着,由不多的两栖车慢慢转运,无可奈何。有些指挥官等得不耐烦了,命令部队弃舟涉水。陆战队士兵纷纷从登陆艇上跳下来,乘黑夜涉过礁盘。
日军发现了礁湖中的动静,机关枪开始扫射。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有人则一倒不起。随着曳光弹的亮光,可以分辨出咸水湖里川流不息的艇群和礁盘上黑压压的士兵。没有呐喊,没有对射火力,士兵们一步步逼近贝蒂欧的沙滩,他们沉静地迎着死亡。
有几艘机械化登陆艇在礁盘上搁浅了。里面的炮兵们忙起来,把艇中的75毫米野炮拆成儿大件,背着扛着抬着跳入水中。他们踏着锋利的礁石前进,有人中弹倒在海中。炮长低沉地喊,“再坚持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把炮弄到滩头上!”
火炮登上滩头,困难可想而知。这种75毫米炮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有名的法军75毫米炮的改进型,结构笨重,根本不适于人力运输,更何况在敌人火力下涉水。炮兵们付出的代价非常之高。
炮兵重新装好火炮,开始放列。明天,步兵们对付火力点就省劲儿多了。“没有炮的军队不算军队。”拿破仑的话是正确的。
弹 药、K级和C级口粮、淡水、医药、血浆、通讯器材和其他一时用不上的东西,都卸到红滩的沙岸上。货物乱七八糟,堆得到处都是。栈桥可发挥了大作用。但不久 也被拥塞了。日军不时向栈桥射击,打得还挺准(距离早测好了),不断有人倒下,引起混乱,影响了卸载的节奏。但是,美军拼命地干,谁都明白,如果说D日“ 海魔”站住了脚跟,那明天的战斗就将决定胜负。
预料中的日军夜间反击还没有发生。朱利安。史密斯将军看了看表:一点零五分。已经是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了。柴崎还没有动作,热带的夜短,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朱利安将军吐了一口烟圈,陷入沉思:日本人今天晚上究竟抱什么打算呢?
他猛然想到一点,急忙抓起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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