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离御只一手紧紧攥住胸口,英俊的容颜之上覆了一层薄雪,双唇益发的惨白无色,抬头凝望了一眼空中残缺一角的圆月,有懊恼自眉心划过,勉强支起身,他寒声微颤道:“没事!”说话间,已是几纵飞跃,消失在了沉沉墨色的暗夜之中。
“七……”琴书还想说什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烟落已是来到门边,亦是抬头望了望明月,心中疑惑,犹记得上次见他发作此症,也约摸是月下旬二十日左右,不知有何关联,口中已是问出:“何病,竟是连一众御医都治不好?”
“月亏之蛊!”琴书喃喃自语,迷离的眼神望着月儿,忽的只见一抹淡淡的云飘过,遮住月儿的光华,似长长松了一口气般。
从未见琴书露出这般凄凉迷离的眼神,好似沉浸在了无边的痛苦哀思之中。
良久,她又缓缓道:“十年了,已经十年了。七殿下每月都要受这月亏之蛊的折磨。满月过后,也不知会是哪日,这痛楚便会突然而至,且无药可医。唯有乌云闭月,方能缓解。”她说着说着,竟是潸潸落下泪来。
“何人下此毒手?“烟落不由问道,看来,身为皇子,光华不过是表面,他亦是屡屡被人迫害。
“司!凝!霜!”
三个咬牙切齿的字自琴书口中迸出,含着冷冽的恨意,如此惊天的秘密彻底地震撼了烟落,她怔愣站立良久,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日后,有南漠国使节来访。朝中循例设宴款待,未到晚上,皇城之内已是一片热闹欢腾,重重宫苑灯火通明,似银河倒挂,熠熠生辉。据闻,南漠国与天晋皇朝此前从不往来,而南漠国的王上南宫烈与风离天晋本是一同开疆辟土的盟友,后来却分道扬镳,各占一壁江山。为了彰显皇朝的气度与富饶,此次晚宴极尽奢靡,宫中上至妃嫔贵妃,下至选侍宫女,都能参加宴席,彼时又刚好是春暖花开季节,处处都放置着新开的芍药牡丹,并着海棠迎春,丝弦管竹之乐不绝于耳。歌舞升平,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了繁华之中。
烟落今日穿了一袭寒烟紫蝴蝶宫装,携了琴书一同赴宴,转过重重宫阙,来到席前,今日皇贵妃为她指了一处颇为靠前的座位,许是有意让她引起皇上注意。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风离御的座位便在她身旁不远处,他是盛世华章之下风采出众的男子,身侧一左一右的陪伴着两名温柔貌美的庶妃,映月和骆莹莹,有如一枝绿茎之上开出两朵娇艳的花儿。
今日的映月穿着一袭桃红牡丹宫装,直衬得她肌肤赛雪,莹白玉润。满面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飞扬。深宫贵妇,得了荣宠,便是这般的春风得意罢。看见烟落前来,她盈盈起身,唇边绽放着灿烂的微笑,甜甜唤道:“婉仪小主好!”
烟落被那一句“婉仪小主好”,唤得愣了神,望着映月那熟悉的如花笑靥,笑还是那样的笑容,却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一分纯洁与天真了。良久,她回身,回以恭敬刻板的微笑,道:“月妃好!”
“映月敬上婉仪小主一杯。”言罢,映月俯身去取桌前的酒杯,略略低下身,她今日穿的牡丹服领。略微宽松,随着她的俯身,露出些许春色,隐隐可见脖颈之上有一道道青紫。
烟落只瞧着那一道道青紫,怔愣出神,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自是明白那青紫的含义。她要他好好待映月,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么?她不是应当高兴的么?可为何却笑不出来呢?心中有阵阵苦涩泛至喉口。执起手中酒杯,她一口饮下,却没有尝到酒是何滋味。
映月似注意到她的反常,有些赧然的拢了拢领口,笑意盈盈的亦是一饮而尽。
复又入座,席上歌舞渐起。
烟落迷茫的望了望四周,今日人来的很是齐呢,九皇子风离清远远瞧见了她,只微微一笑便看向他处。二皇子与十公主同坐于一席,因离得较远,瞧不太清楚。梅妃似乎仍在病中,并未出席。皇上与皇贵妃自是高高坐于主台之上,主台左侧有一锦服微胖男子,已是半酣状,看起来便是南漠国的使节。
几巡歌舞过后,南漠国使节上前恭敬拜倒,道:“我国此次有一礼,欲当场送与天晋皇朝,还请皇上笑纳。”
语出,底下一片哗然,众人皆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不想南漠国却只是请出了一名红衣女子,另有宫女上前铺起笔墨纸现,两丈宽的纸帛,底下榈了数张方台才拼凑起来。
一切备好,那名女子于桌上点起半柱香,再执起手中画笔,轻轻蘸了浓墨,起初只是轻轻在纸上点了几笔,勾勒出远处的轮廓,欲来愈快,挥手如疾飞,落笔如春雨,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一气呵成。
香尽,画毕。
一旁宫女立即上前,将画执起,呈献于皇上面前。半柱香便可成就如此一副巨画,画中浓墨淡扫,清晰地勾勒出重峦叠嶂,座座繁华的郡城点缀其间,不可谓不奇也。
那使节颇为自豪道:“此女乃是我南漠国有名的才女。此画画的便是我南漠国如今广阔绵延的疆土,鄙国仅以此画献于贵朝皇上。不知皇上可否回赠鄙国一幅画呢?鄙使也好带回南漠国回复王上。”
一时间,皇上与皇贵妃脸色颇变,很是难看。南漠使节此举着实有炫耀之意,更是刁难,讥笑他风晋皇朝乃是游民蛮族统治,不懂文人风雅。
正在尴尬间,但听得底下一句清亮悦耳的女声徐徐响起,“南漠国的画,速度虽快,可画工不过尔尔,比起家姐楼婉仪,却是差了许多。”说话之人,正是一脸甜笑的映月。
语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看向了烟落。
烟落暗自一怔,心下不料映月竟然会这么说,她虽是能左手半柱香成画,但是南漠国这名女子亦是功力深厚,论画工,绝不在她之下,又何来比她差了许多之说?映月这么做,无疑是陷害,将她推至风口浪尖,进退两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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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宫戚戚 第八章 惊鸿画舞艳四座
有微凉的风,卷着庭中淡薄的花香缠绵送来,轻轻一浪一浪打在烟落身上,凉意无孔不入,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无所适从。
皇贵妃双眸一亮,喜形于色,端正衣襟,平声道:“楼婉仪,果真如此么?”锐利的眼神有意无意的飘向身侧的皇帝,正色道:“天晋皇朝亦是代有才女辈出,区区一幅画而已,又有何难?”
烟落闻言立即出席,撩起衣摆,俯身跪地,一脸惶恐道:“舍妹谬赞,臣妾万不敢当。”
“婉仪谦虚了,怎会不敢当?早都听闻婉仪是闻名风晋皇朝的才女,刺绣作画,吟诗对句,弹琴下棋,皆是了得,百闻不如一见,如此喜庆良时,不如今日便让妾身等开开眼界,如何?”接过话的,正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骆莹莹。有些日子没见,她似乎清瘦了许多,没有平日里的张扬跋扈,眉间隐隐添了几许忧愁,一袭梨花白烟锦衣,芙蓉胭脂淡扫,装扮的极是清秀,与平日里的艳光四射判若两人。
心下一凛,想不到骆莹莹也横插一杠,竟是与映月联手,今日铁了心要她难堪?她难堪尚且不打紧,若是有心人自背后话她徒有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