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致有了头绪,尤其海运转驳,总算办妥当了。我可以抽得出工夫来,明天开始,我们第一步就是去看地皮。『胡雪岩问道,』三叔,你酒量怎么样?『
『还可以对付。』
『那么,我先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他介绍的是裘丰言。押运洋枪的差使,裘丰言办得很妥当,王有龄送了他一笔钱,看实夸奖了一番,所以他最近的心境极好,跟刘不才一见如故,加以受了胡雪岩的委托,刻意敷衍,因而刘不才也觉得交了裘丰言这个朋友,是件很可以叫人高兴的事。
陪着看地皮的事,便由裘丰言来承当,每天一早到丰乐桥茶馆里喝茶。
裘丰言在扬州住过,早晨这一顿很讲究,炒两个菜吃早酒,酒罢吃面,然后由赔客领着去看地皮,有的嫌小,有的价钱不合,这样一番折中下来,到了下午三点钟,裘丰言又要喝茶吃酒了。刘不才因为有他作陪,不如以前那样无聊,倒也相安无事,把想赌的念头歇了下来。
突然间有一天,胡雪岩一大早来找刘不才,第一句话就是∶『三叔,我要请你陪一位客,这位客嫖赌吃着,无所不精,只有你可以陪他。』
刘不才一时开不得口,第一,觉得突兀,第二,觉得胡雪岩违反了他自己的来意,本来要求人家戒赌的,此刻倒转头来,请人去赌,第三,觉得自己说了戒赌,而且真的已经戒掉,却又开戒,这番来之不易的决心和毅力,轻易付之东流,未免可惜。
『三叔!』胡雪岩正色说道,『你心里不要嘀咕,这些地方就是我要请你帮忙的。说得再痛快一点,这也就是我用你的长处。』
那就没话好说了,『既然是帮你的忙,我自然照办。』刘不才问,『不过是怎么一回事,你先得跟我说清楚。』
胡雪岩略微踌躇了一下,『说来话长,其中有点曲折,一时也说不清楚。』
他停了停又说∶『总而言之一句话,除这位公子哥儿玩得高兴了,对我的生意大有帮助。』
『嗯,嗯!我懂了,你要请我做清客?』
『不是做清客,是做阔客。当然,以阔客做这位公子哥儿的清客,不就更加够味道了!』
这一下,刘不才方始真的懂了,点点头很沉重地道∶『只要你不心疼,摆阔我会,结交阔客我也会。』
『自然!怎么谈得到心疼的话?三叔,』胡雪岩问,『你一场赌,最多输过多少?』
『输过┅┅』刘不才说,『输过一爿当店,规模不大,折算三万银子。』
『好的,你经过大场面。那就行了!』胡雪岩说,『你不必顾虑,三五万银子,我捧现银给你,再多也不要紧,我随时都调得动。总之,输不要紧,千万不能露出小家子气的样子来!』
『这你放心好了,赌上头,我的胆子最大。』
当时约定,胡雪岩下午来陪他去结交那位公子哥儿,银票在那时带来。
刘不才便也精神抖擞地去剃了头,打扮成个翩翩浊世公子的样子,在那里坐等。
午后不久,胡雪岩又来了,看刘不才穿的是铁灰色缎面的灰鼠皮袍,枣红色巴图鲁坎肩,头戴一顶珊瑚结子的玄色缎子的小帽,正中镶着一块寿字纹的碧玉。雪白的纺绸褂子,下面是笔挺的扎脚裤和一双漳绒的双梁鞋。
『漂亮得很!我有两样东西带了来,正好配你这一身打扮。』
那两佯东西是一个金打簧表,带着恨极粗的金链子,一个羊脂白玉的班指。另外有两万银票,起码是五百两一张。
『时候还早,我先把这个阔少的来历告诉你。』
这位阔少姓庞,是胡雪岩到南得去的那两夭认识的,大家都叫他庞二爷。
这位庞二爷是丝业世家,几代蓄积,再加上道光末年中外通商,在洋庄上很赚了些,所以虽不是富堪敌国,而殷厚之处,远非外人所能想象。
庞二爷虽然是一等一的纨袴,但家学渊源,做生意极其在行,此所以胡雪岩要跟他打交道。
庞二爷是个捐班的道台,自然不会『辕门听鼓』去候补等差使,平常也不穿官服,但如果有什么州县官在他面前,以官派骄人,那一下他摆出来的官派,比什么人都足,就从这一点上,把庞二爷吃软不吃硬的性情,完全显出来了。
原来是他!刘不才一面听,一面心里在想。同是湖州人,他自然知道庞二爷,不过论『少爷班子』的等级,刘不才起码要比他差两等。而且现在已经『落薄』了,提起来,说是『当年刘敬德堂的老三』,这句话并不见得光彩,庞二爷心里作何感想,却不能不预先顾虑。
『三叔,』胡雪岩接下来说,『为了拉拢庞二爷,我特地托王大老爷出面请客,他是你们湖州的父母官,庞二爷再忙也不能不到。不过今天只是为了请客吃饭,「场头,拉不大,只不过打打麻将。你要拿本事出来,让他跟你赌过一场,还愿意跟你赌第二场,这样子交情才可以越拉越拢。』
『我晓得了。这一点你放心!不过,』刘不才很吃力地说,『我们虽没有会过,他是在上海的时候多,大概总也晓得我这个人。』
『 晓得也不要紧,「败子回头金不换,,没有哪个笑话你!再说,我跟王大老爷关照过了,对你会特别客气,有主人抬举着,人家也识不透你的底细。』
刘不才听了他的话,看一看自己那身装柬,再看一看那两万银票,想法变过了,什么都可以假,银子不假,钱就是胆,怕什么!
『雪岩,你的话不错。』他精神抖擞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说着,便打开那只打簧表,一看才午后两点钟。
『约的是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