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龙很机警,知道她这时的心境,不敢再跟过去。
尤家快到了,只见她忽然站住脚,微微回头望着,这自然是有话要说。
陈世龙加快几步,到了她身边。不忙开口,先看脸色、红晕尚未消退,怒气更其明显。他心里有些着慌,不知道该怎么说?
『都是你!』阿珠咬牙瞪眼地埋怨。
迁怒是可想而知的,他唯有解劝∶『那些淘气的小鬼,犯不着为他们生气!』
『你脸皮厚,自然不在乎!那些难听的话┅┅』阿珠深感屈辱,眼圈一红,要掉眼泪。
『不要哭!』陈世龙轻声说道,『七姑奶奶喜欢管闲事,当心她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下提醒了阿珠,她的原意就是要告诫他,不准把刚才这件事当笑话去讲,所以此时用指抹一抹眼角答道,『只要你不说就好了!』
说完,阿珠转身就走。陈世龙心里很不是味道,好好一件事,不想叫那几个『小鬼』搞得糟不可言,这是从何说起?细想一想,也要怪自己太大意,如果能够谨慎小心些,不是在那人来人往的河边,大诉衷曲,岂不是就不会有这样扫兴的事了?
徒悔无益,为今之计,必须全力挽回局面。因此,陈世龙经过仔细考虑之后,还是跟了进去。他在尤家没有象阿珠那样熟,而且尤家虽说江湖上人,比较开通,男女之防,还是很着重的,尽管七姑奶奶不大在乎,他却不便穿房入户,闯入后厅。到尤家,只是存下个见机行事的打算,就算不能见着阿珠,无论如何要让她知道,为了她恋恋不忍遽去。
他不知道,这天的情形跟昨天已大不相同,不同的原因,就在尤家姑嫂对他已『另眼相看』,所以当他正在厅上与尤五手底下的人闲谈时,尤太太打发一个丫头来请,说有话跟他谈。
这真是『宠召』了!陈世龙精神抖擞地到了后厅,恭敬而亲热地招呼∶『尤太太,七姑奶奶!』
『不要用这样客气的称呼了。』七姑奶奶说道∶『你跟我们张家妹子一样,也叫「五嫂」、「七姐」好了。』
陈世龙越有受宠若惊之感,而且福至心灵,想起一句很『文』的话∶『恭敬不如从命!』他垂着手喊∶『五嫂!七姐!』
一面喊,一面眼风顺便扫过阿珠,她把脸转了过去,不知是有意不理,还是别有缘故?『
『世龙!』陈太太开口了,语气平静自然,『你今天下午要走了?』
『是的。下午走。』
『我托你点事,可以不可以?』
『五嫂怎么说这话?有事尽管吩咐!』
『我托你在上海买点东西。』尤太太接下来解释,『不要看我这里,差不多天天有人到上海,关照他们买点东西,总是不称心,不是样子不对,就是多了少了的,真气人!我晓得你能干,这一趟特为托你。』
『五嫂说得好。』陈世龙笑道,『只怕我买回来,一样也要挨骂。』
『不会的。』尤太太问道∶『东西很多,要开个单子,你会不会写字?』
陈世龙学过刻字生意,字认得不多,却写得很好,便即答道∶『会!』
他一说会,七姑奶奶已把笔砚捧了过来,在红木方桌上放下,拉开凳子,还拿手拍了一下∶『来!坐下写。』
他坐在东首顺光的那一边,七姑奶奶坐在他对面,左手方是尤太太。还空着上首一个座位,七姑奶奶把阿珠硬拉了来坐下,三双眼睛灼然地看着陈世龙手中的那支笔。
他忽然意会了,『这哪里是开买东西的单子?简直是考自己的文墨嘛!』
心里不安而又兴奋,打起精神,希望在三位『考官』面前交一本好卷子。
真如『说书先生』常用来表白那句话∶『磨得墨浓,舐得笔饱』,陈世龙执笔在手,看着尤太太,静候吩咐。
『男人的袍子要一丈四。一丈四、一丈四、两丈八;再加八尺,就剪四丈八好了。』尤太太念念有词地盘算了一会,抬头看着陈世龙,『哆罗呢四丈。』
第一遭就遇着难题。哆罗呢这种衣料听说过,是外国来的呢子,却不知怎么写法?不过陈世龙的脑筋也很快,他想,外国名字大多加个『口』字旁,譬如『■咭唎』之类,那就不妨如法炮制。
这一下倒是写对了。他也很细心,写完又问∶『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