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五大为诧异,愣了好一会才问∶『是想娶我们阿七。』
『对!这才叫一见倾心。姻缘,姻缘,真正是缘分。』
『什么缘分?』尤五的双眉皱得更深,『说起来是在堂子里见过面,那有多难听!』
这个回答大出胡雪岩的意料,一时不知如何为他和七姑奶奶譬解?愣在那里,好半晌作声不得。
『我倒不懂了,老古怎么会知道阿七此刻住在娘家?』尤五又问,『他当阿七还是大小姐?』
『不』他晓得七姐居孀。是老二告诉他的,不对!是他跟老二打听的。『
接着,胡雪岩便把古应春家里的情形说了一遍。
『那么,小爷叔,你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说,要他自己看。我看┅┅他们有缘,这杯喜酒吃得成功的。』
尤五不以为然,大摇其头∶『算了,我看不要害人!』
『你倒也不必把我们这位姑奶奶贬得太厉害!』胡雪岩以不平的语气说∶『象她这样的人才,嫁给老古,照我看还是委屈的。至于说她脾气不好,这话要说回来,女人家心思最怪不过,只要她自己愿意,自然会改。看今天的样子,斯斯文文,大大方方,可见已经在改了!』
话虽说得动听,却无结论,事实上婚姻大事,一时也不可能有什么结论,只有摆着再说,先料理第二天动身的事。
下船是在中午,胡雪岩『师弟』,老张父女,加上七姑奶奶一共五个人,除去老张,各自只可促膝密谈,未便公然表露的心事,加以路上不太平,风吹草动,需要随时当心,所以就连七姑奶奶这样爱说话的人,也是保持沉默的时候居多。
第二天快到松江了,胡雪岩该当作个决定,要不要七姑奶奶送到嘉兴?
如果认为不需要,把她留在松江,扬帆而走,至多停泊半日,将他自己和阿珠寄在尤家的行李搬上船,否则,至少得在松江停一天,让七姑奶奶先打听消息,或者带个把可供奔走的人同行。
『小爷叔!』等胡雪岩刚一提及,七姑奶奶便抢着说,『不管我送不送你,无论如何在我们那里住一天再走。』
『杭州等得很急┅┅』
『急也不急在一天,我五嫂有话跟你说。』
这倒奇了,尤五嫂会有什么话?就有话要说,七姑奶奶怎么会知道?凡是遇到艰难,胡雪岩总要先通前彻后想一遍,等自己想不通时再发问。
他的脑筋特别快,察言辨包,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七姐,』他问,『是不是你自己有话不便说,要请五嫂来问我?』
七姑奶奶笑了,带些顽皮,也有些忸怩,『小爷叔,』她说∶『你顶聪明。』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告诉我?』
『还是等五嫂自己来问你的好。』
这话倒象是关于尤五夫妇的事,胡雪岩有些困惑,细想一想,莫非是有关怡情老二的话?也许七姑奶奶多事,要到她嫂子那里去『告密』,所以尤五嫂会有些话要问。或者七姑奶奶倒是好心,与怡情老二投缘,在她嫂子面前下说词,劝她为夫纳妾,这样尤五嫂就更会有些话要问。
同样是问,有的话可说,有的话不可说。到底是怎样的一问?先得把方
向弄清楚,临事才不致窘迫。于是他问∶『七姐,你晓不晓得五嫂要问我的话,是好事还是啥?』
『自然是好事。』
这下胡雪岩放心了。船抵松江,上岸直到尤家,歇一歇脚。他趁空去拜访了『老太爷』,在他那里吃了饭。再到尤家,谈不到三五句话,尤五嫂起身说道∶『小爷叔,我有件事拜托你。』
是拜托胡雪岩做媒,却不是为尤五娶怡情老二进门,是替七姑奶奶促成良缘。尤五嫂告诉他说,当他在裕记丝浅跟尤五密谈古应春时,七姑奶奶在外屋趁老张父女和陈世龙吃蟹吃得起劲时,悄悄在『听壁脚』,古应春的意思她已经知道了,表示非古应春不嫁。因为听出尤五似乎不赞成这头亲事,所以特为来跟嫂子谈。
听完经过,胡雪岩失笑了。笑自己误解了七姑奶奶的语气,上了自己的当,如果是跟人做一笔出入甚巨的生意,也是这样子胡思乱猜,自以为是,那就非大蚀其本不可。
『小爷叔,』尤五嫂问道,『阿七怎么会认识那姓古的,好象是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这一问就不易回答了,尤其是对她。诚然如尤五所说的,在堂子里见的面,这话提起来难听。再问下去∶她怎么跑到了那种地方去?那又要牵涉到怡情老二,尤五这样的人,在花街柳巷走走,尤五嫂自然不会干涉,但如说是怡情老二的恩客,在外面置了『小房子』,就难保尤五嫂会不吃醋。
于是他说∶『在裕记丝栈。老古现在跟五哥,跟我,三个人合伙。这头亲事说起来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郎有意姐有情,哪还有啥话说?至于做媒的话,不但义不容辞,而且是所谓非我莫属。不过,五嫂,我们有这样一个想法,说出来你看,对不对!』
『你的话没有错的,小爷叔,你说。』
『我们杭州说媒人「吃十三只半鸡」,意思是说要媒人一遍遍传话,事情极慢。别的亲事嫌慢,这头亲事嫌快,我看还是慢一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