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我们站在了蛤蟆神兽的脑门上。向下望去,眼前一片开阔。这是一个坡度平缓的山谷,溪水从蛤蟆的脚边流过,注入底下的一个小湖里,湖周围错落有致地搭建了几十间木屋。此时太阳已向西倾去,但湖上仍旧金光粼粼,风从背后吹来,这真是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这种文人墨客式的风骚感叹其实最不实在,我第一次去丽江古城的时候也感慨说如果就此住下该有多好,其实真住的时间长了,就会觉得这个不方便那个也没有,怀念起上海的灯红酒绿来。像我这样的俗人,其实只要在这寇家村住上十天八天,清气消磨殆尽,要空调要煤气的俗气就要冒出来了。
我正在这儿大发哲理感慨,寇云却“咦”了一声,手足并用从石头上滑下,顺着缓缓的斜坡向村里跑去。
我见她神态不对,连忙跟上去,下石头的时候差点崴到脚,跳了几下,连跑连喊:“慢点儿,怎么啦?”
“没有烟啊,这个时候,怎么会没有烟啊!”寇云脚步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跑得更快了几分。
烟?我一边跑一边琢磨。看见前面寇云太阳下拖得长长的影子,忽然醒悟。
是炊烟。
这个时候已经快五点钟,寇家村这样的条件,吃晚饭总得提前两小时煮饭烧菜,现在就该看见炊烟了。
顺着坡往下跑的时候,我再一次向寇家村望去。
没有炊烟,没有在室外活动的村民,刚才我觉得这里很安祥,而现在的感觉,是寂静。
有点让人心悸的寂静。
寇家村是个小村子,与世隔绝。外面世界的前哨站王家沙村离这里,虽然不能说十分遥远,可是外面的人在寇家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熟人、更没有经济往来,所以根本没人会走几十里山路来这儿。寇云和我说过,白天寇家村每家每户都是不关门的,到了晚上,为了防山里的野兽,才会把门关起来。可是现在,寇家村每间木屋的门,都是关着的。
门是从外面关上的,挂着古式的长方型铜锁。
寇云已经来回在小小的寇家村里跑了两圈,没有一家例外。现在这个村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寇云满脸都是汗,身上的T恤也湿透了,脸色煞白。她站在湖边,大声地喊:“爸爸,妈妈,二伯……”声音在山野间回响,惊起了远处林中的几只飞鸟,没有人回应她。
我没有上去劝她,让她这样喊一会儿,发泄出来,才能渐渐镇定下来。
这么喊了几句,远方忽然传来几声狗吠,一抹黄色的身影从林中钻出来,一溜烟地跑近。
那只土狗跑到近前,绕着寇云的脚边打转,喉中呜咽不止。
“阿呆,阿呆。”寇云喊着黄狗的名字,蹲下身子轻抚它的背脊。
“这是我三叔家里养的狗。”寇云告诉我。
这些住在山里的人家,多半家里都会养狗,来看家护院,敢走野兽。不多会儿功夫,我们身边又多了几条狗。看来寇家村的人离开之后,这些狗都被留了下来,在山野间自行找食生存,只是它们的活动范围都离故土不远,发觉这儿的响动,纷纷聚拢。
寇云走到哪儿,这些狗就在身后跟着。狗通人性,它们也希望寇云回到这儿,可以还给它们旧日的生活,好不用每天在山野间风吹雨打饱一顿饥一顿。可是狗再通灵,也不能开口说话,更没法告诉我们,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数百年间寇家在这里生息繁衍,已经扎了根。这里根本没有遭到外力侵入,或巨大自然灾害的痕迹,要知道中国人最是恋根,历来迁民是最困难的事情,往往政府为了某些工程,花大力气把农民从祖地上迁走,给房给田,却任挡不住大多数的人在风头过去之后偷偷回到老家,一次又一次,九死不悔。普通的中国农民是这样,有祖训不得与外界接触的寇家,就这样从寇家村消失,更难以让人理解。
从村子的情形看,寇家人离开时都很从容,并不慌乱。我仿佛能看见某天清晨,寇家人从屋子里出来,锁好门,带着行装,在野径间走成一条长龙,顺着小溪溯流而上,安静地离开。
已经到处是夕阳的淡淡红光。我站在一块空地前,附近的几幢房子围出这么块足以容纳所有村民的地方,从位置看,这里象是村的中心广场,而且地面也被平整夯实过。村子里的大事或者什么决议,多半就是在这里进行的。这块空地的中央,端放着一块石头。
这是一块足有三四十斤的大圆石,就这样放在空地的中央,显得有些突兀,让这块空地,变得像带着宗教性质的祭坛。通常这样一块石头如果故意放在这儿,是有着象征意义的。
“寇云,寇云!”我大声喊。
寇云应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只狗。
“这是什么?”我指着石头问她。
“石头呀,嗯?”她皱起了眉:“我记得原来这儿没有这么大一块石头的呀……”
“原来没有的?”我俯下身子仔细观察起这块石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