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还单身一人。二十三岁,对公家人来说,还不算大;可一个农民,岁数已经到山梁上
了。再不抓紧,眼看着就误了娃娃一辈子的大事。
不行!得赶紧办这件事。出财礼就出财礼!他在六○年那么困难的时候,都给玉亭娶了
媳妇,而今他为什么不能给少安娶媳妇呢?他发现他年纪的确大了,已经丧失尽了魄力。
他现在应该重新鼓起劲来,打闹着也要给儿子娶媳妇!
他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抽烟,一边想他得赶紧出动——甚至都等不得天明了。
他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晨,他先没忙着出山,一个人心急火燎地去了他弟玉亭家。他昨夜盘算:玉亭
去冬今春在公社的农田基建工地上负责,各村基建队来了不少女娃娃,玉亭大概都认识,说
不定里面有比较合适的,看能不能给他提供个线索,他好再央人去说媒。
他在玉亭和贺凤英出山之前,进了他从前居住过的这个院落。自从他搬出这里以后,没
事他很少再来这里。现在他看见玉亭两口子把这院地方住得象庙坪那座破庙一般败落,连墙
都倒塌了,心里忍不住咒骂这两个败家子:什么懒东西!把好好一个地方弄得象驴圈一样。
他进了玉亭家的门,窑里黑咕隆咚,弥漫着湿柴烧出的死烟,呛得他咳嗽起来。唉!当
年他住在这窑洞的时候,尽管穷得没什么摆设,但少安妈收拾得汤清水利,亮亮堂堂的,这
现在完全成了个黑山水洞!
玉亭凤英见大哥一清早上门,不知他有什么事,都瞪大眼看着他。他刚坐在炕边上,玉
亭的三个孩子一扑围上来,在他身上连摸带掏,看能不能搜寻一点吃的东西。孙玉厚除过旱
烟,身上什么也没有,几个孩子失望地离开了他,跑到炕崖下的一堆烂被褥中间厮打去了。
玉亭问他哥:“有什么事哩?”
“什么事也没。”孙玉厚开始用烟锅在烟布袋里挖旱烟。
孙玉亭也乘机掏出自己的烟锅,在他哥的烟布袋里挖了一锅。孙玉厚干脆把烟袋递给
他,让玉亭给自己的烟布袋倒了一大半。
“冬天公社在咱村会战时,各村来的那些民工你大概都能认识哩?”玉厚问玉亭。
玉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哥,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说:“大部分都认识。”
“那些女娃娃你认识不认识?”
玉亭更奇怪了,一时不知怎说是好。正在锅台上切南瓜的贺凤英,听见这话,敏感地放
下切菜刀,支棱起耳朵听这两个人说话。
“你看那些女娃娃中间,有没有合适给少安说个媳妇的?”孙玉厚接着就把话说明了。
“噢!”孙玉亭几乎要笑了。他原来以为他哥听见外面有传他和外村女娃娃有不正经关
系,才这样盘问他哩,他在这一刹那间很紧张,他生怕他哥当着贺凤英的面说出一些不三不
四的话来,让他下不了台。原来是这!
孙玉亭轻松地抽了一口烟,说:“合适的多着哩!恐怕就是财礼你出不起!”
“财礼先撂过别说。你先就说哪个村谁家的女娃娃合适一些?咱这光景也不挑高,可以
一些的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