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又问:“那么,朝廷不能也走快船递发的路吗?”
曾布哭笑了一下,回答:“太贵!一封快函按这法子传递,需要五贯铜钱,陛下,军器监做一副步人甲,不过三贯出头。若非紧急公务,只是传递一封信件,就花费五贯钱——他赵离人花的起,朝廷可花不起。”
小皇帝眼珠转了转,又问:“我听说赵离人擅长用减税地手段鼓励商贸,我们可不可以对那条海路实施部分减税……”
“不可……”下面跳出了一群官员,齐声惊呼。
章以目示意蔡卞,蔡卞跳出来回答:“陛下,去年,光那条迅猛兽共交纳税金五十万贯,杭州一年的市易税也不过百万贯,这条运输行一年交纳地税赋相当于全杭州所有草市总和的一半,减一分,对朝廷也是一笔巨款。官家,花五十万贯用于传递广南信件,不值啊。”
赵煦叹了口气。
他也只能叹气,因为这是宋代,宋代对私权的尊重连现代人赵兴都不适应。
宋代没有没收别人产业地法律与先例,赵兴那条运输行,直让朝廷大臣们看着流口水,但却不敢伸手。
叹完了气,赵煦又问:“献俘太庙的事情,各位大使都已经任命了吗?”
按照朝廷献佛仪式。整个献佛过程要任命六位重臣,比如“门阁使”负责接过对方的降表并转递给陛下:“宣抚使”负责安抚被俘国王受惊吓的心灵:“衣裤使”教导对方如何穿戴宋人衣冠:“宣制使”负责教导对方宋朝礼节与法律……总之,这是件很麻烦地事情,但只要担任这个官员,则意味着一生荣耀到了顶点。朝廷政局无论如何变故,都牵扯不到这六位曾经的“六礼使”,因为他们是载入史册的六个人。
这年头跟皇帝踢过足球并不值得炫耀,因为在宋代跟皇帝一块踢球。甚至一个铲球把皇帝铲倒在地,那都是跟呼吸一样很正常的事。没人把这件事拿出来向别人炫耀。相反,他们一旦炫耀,只会遭到宋人的鄙视。因为满京城跟宋皇踢过足球地人海了。连这都要炫耀,只能说明你是乡下土豹子,或者明清穿越人士。
然而,献俘,在历朝历代都是大事,是朝廷有数地“大礼”之一,而且每朝每代这样的事都不多,许多皇帝终身想轮上一次都得不到。所以,在献俘礼上担任“六大使”之一。绝对是可以记录在家谱上。向子孙万代炫耀地事。因为这意味着其道德文章堪做后世楷模。
这根肉骨头一抛出,官员的注意力立刻变了。朝堂上不再有别地事情值得他们关心。大家抢夺的目标只有一个:六礼使。
经过几次利益权衡,外加争吵、撕咬、攻讦、诋毁、吹捧,唇枪舌剑、怒不可遏后,终于有人迎来了热泪盈眶,有人神情沮丧。名单终于定下来了……此时,满京城的官员没人理睬大理使节的伏阙嚎啕,他们反而顺势取消了那几个人的使节身份,将他们赶到寺庙里居住。
万事俱备,就差段王进京了,小皇帝跟那些“六礼使”盼呀盼,从夏季盼到了秋末,可广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小皇帝很不耐烦。
章也体会到皇帝地焦灼,他回答:“官家,六使已经任命,官家若是不放心,索性我们破费一次,从快船发信给赵离人,问问他多会能把段王送到京城来?”
小皇帝聪明,他摇摇头,说:“广西这次攻灭一国,虽然是私自出兵,也算是于国有功,先赏赐吧,张田能否调回京城?”
小皇帝这话的意思是:朝廷至今没有对这场战争做出正式表态,如此一来,两广将士私自出兵的罪名就无法免除,赵兴那头突然断了消息,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很可能是在等待朝廷正式表态。
关于两广地封赏,章他们确实没讨论,不过,前线战士有功,这些人只顾忙着庆祝,却没有做出相应的封赏,显得有点凉薄,章赶紧表态:“官家,这次诸将之功悬而未决,是因为还没有收到两广方面地战事详情,只知道是广西经略使张田攻入大理,具体详情还不知道,臣等揣测……”
赵煦一笑,回答:“张田,这我知道,小时候我还见过他,张氏三子里数他没出息,所以被发配往广西,没想到他还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卿等觉得,我们这次是调张田回来,还是调赵离人回来。”
几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回答:“张田!”
章缓缓地回答:“臣的意思是,两个都不能调。有张田在广西,还可以牵制赵离人,若张田不在,恐怕赵离人愈发没有制约。”
小皇帝笑着问:“如果非要做出选择,这两个人里头必须调走一个,章卿会选谁?”
答案毫无疑问:张田。
十月,彗星来袭。丙辰,朝议夫大、知池州钱勰卒。至此,大宋贬谪路上再添一位名臣冤魂。
癸亥,礼部侍郎赵挺之为吏部侍郎。
孙琮在惠州码头上跳上岸去,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仔细端详着这座苏公港。几名从人提着行李从船上下来,低声劝解孙琮:“大人,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岭南瘴疠之地,人风凶恶,如今各处盗匪丛起。我们人生地不熟,连话都跟这些说鸟语的岭南人无法沟通,这要一路走上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埋土岭南。朝廷那头也不可能知道。”
孙琮摇摇头,泰然的笑着说:“你们不懂,赵离人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他密州任上我看过。环庆任上我也在,此人最擅长的是组织管理。若是赵离人刚到广南。我还有点担心,他到广南已经三年了,若是不能扫灭盗匪。他就不是赵离人了。”
孙琮穿地是便服,几名随从也一身青衣打扮,不过码头上他们这番低声交谈用地是汴梁官话,听到他们几个交谈,一名老汉凑上来搭讪:“几位官人,要马车吗?某家地马车直通惠州城,每人只要五个铜板。”
老汉操的是非常生硬地官话,孙琮摇着扇子,一边打量周围的情景。一边顺嘴问:“老丈。我听说这是赵安抚专门为老师修建的港口,怎么这座港口如此冷清?”
老汉叹了口气。带着回味的神情回答:“官人,你是自京城来的吧,你不知道,坡公贬谪来了惠州,刚开始的时候,我惠州每旬日宰杀一羊,羊肉先尽官员吃,坡公只能分到一些羊骨头,但他运气好,收了个弟子——赵安抚,有钱人,直接在惠州为他修了一座码头,专门给老师送粮送肉。喏,就是这座码头,所以我等庶民把这座港口称之为报恩港,也叫做苏公港。
可惜,朝廷那些大官总是不安生,知道坡公在惠州过地好,又把他迁去了海南琼州。啊,自苏公一去,这座码头便冷落了许多,原先我们惠州有陶土场、煤场、养马场,这些全是赵安抚为了让老师在惠州过的安心,泼水般花钱建的,但如今苏公一走,那些坊场便没有人经营了,渐渐的,这座码头也冷落了许多。
官人不知道,原先这座码头一天可以开出上百只船,但现在,一天不过十数只,冷清啊!“
孙琮顺嘴问:“如此说来,东坡公去了海南,赵安抚是不是也把厂子修到了海南?”
那老丈看了一眼孙琮,把话题又拽了回来:“官人是要租马车吗?若官人租了马车,我回头在路上慢慢与官人聊……”
孙琮点点头:“本来我是要到广州下船的,路上听说惠州地事情,所以特地在这惠州游览一番,老丈还有同伴么,我多有几个仆人,再叫几辆马车来,我们一同进城,路上,老丈与我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