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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2页)

少爷轻轻抬起他的断指,“你我的手段,伯仲之间吧?”

老吴还想追问什么,少爷一挥手,打断他,站起来,一脸的疲惫厌烦,“李克江死了,却冒出来一个砍手;砍手死了,保不准还有下一个人知道我父母在你们手上的事。所以,”他冷冷地看着老吴,逼近一步,“这牌位,怎么拿来的,你再怎么给我放回去。”

43 春寒

我看到,从书房甩门而出是少爷,不是老吴。便知道,他是不会辜负我一片用心的。

他疾步而来,到我身边,放缓脚步,定定地看着我;我也不说话,笑着看他。

他侧目望向梧桐枝头,微叹一声,尽量平静地问道,“过两天快生日了吧,你想要点什么?”

我笑而未答,能在你身边,我夫复何求?若说真想要些什么,我只想要你过得快乐。

“这么久了,我也看不出你喜欢什么东西。下午和我去街上,你选中什么,我就买下来送给你。”这样的语气,不像是要送人礼物,只是施令于人。

少爷转身去了,少奶奶站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院子里的我,目光沉静,并无喜怒。

刚出正月,街市上还遗着新正的喜气喧闹。

一家货栈挂着斑斓驳杂大大小小的风筝,少爷拿起一只蝴蝶样式的,递给我,“这个像你。等天气暖和一点,我们一起去放风筝,看着你飞到天上。”他竟笑得很天真。

我从中挑拣出一只样子很丑的、三角形状格子图纹的,“那这个就是你,多像萨满教神灵享祭的石堆。”

转而一阵伤感,小时候我喜欢放风筝,年年春日,青青茫野里,风筝顺风而起时,心底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的豁爽一并升腾,却不知道风筝其实是个顶忧伤的东西,我幽幽地说,“有的东西,是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就像放风筝,牵着一根线在手上,看着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也带去那高远的地方——其实是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他看看我,交了钱,收好风筝,递到我手上,“走,前面有捏泥人的,我们去看看,叫他捏一个你出来。”

我跟着他,边走边看着他,笑着说,“你回家换回军装吧,还是叫他捏一个你更好。”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那卖家倒是一脸认真,盯着我左看右看,拿起泥料,捏捏磨磨;少爷挑拣出一块略近银白色的泥料,看着我耳间的坠子,挑出最细的一根针,捏出两只蝴蝶的样子,递给他,“不要忘记了耳朵上的坠子。”

耳朵上的坠子,我扬起头看着他,开心的笑了——我从来没有问起过,两年前,他是如何从“蚯蚓”手里为我夺过回这坠子的。

一路上,买了林林总总许多小物件,我不知道究竟是他喜欢,还是他以为我会喜欢。

与他,鲜有这样开心的时候;相较而言,早在那“情变”之前,他以为渝雯只是去武汉“执行任务”的日子里,我与他一起读书,看他写字,略能见到他的笑颜——这一次,我竟恍惚的觉得,他是真的在笑,笑得从来没有过的由衷、灿烂明朗。

“少爷,前面好多人,听声音,像是唱川剧的,过去看看了。”我想拉过他,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仿佛倘若一时一刻看不紧,我便真如他手上那风筝,倏忽飞到八荒之外——我心中一紧,那目光,我分明见过的,只是,那不是投向我的。

“小蝶,”他慢慢收起那种目光,看着街边的茶楼,“走了这么久,口渴了吧?我们进去喝杯茶,歇歇吧。”

没有等我回答,他已径直走了进去。

原本只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却因一转身间的驻疑而异样。

我随他进了一间茶室,“少爷,我们还是在二楼露台上喝茶吧,还能看到下面唱川剧的……”我依旧兴致盎然,他转过身,关上门——我明白,喝茶是假,甚至,陪我逛街都是假的,他只是想找到一个远离秦家、远离老吴视线的安全之地。

他慢慢向我走过来,“你告诉我,你想要干什么?”

我摇摇头。

“‘灵堂’、‘李克江’——今早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提示?”他又逼近一步,几乎把我逼到墙角,“你都干了什么!?”

我依旧摇头,“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会不会带李克江去那里?”

我坚持说,“是,随便问问,那灵堂能供祭父母,为什么不能供祭兄长?”

“狡辩!你说的分明是活着的李克江,不是死了的李克江!”

我看着他,不再说话;他收起刚刚已近咆哮的声音,“小蝶小蝶,我知道,你嘴硬,比谁都硬。你不想说,我没有办法,可你……总要明白我的感受啊!”最后一句话间,他陡然暴怒,掀翻了茶桌,上好的一套茶具四分五裂,零落一地,两个小姑娘闻声闯进来。

“滚!”少爷掏出一卷钱,扔到她们面前;两个女孩儿略带同情地看看我,我还以平静的微笑,她们似乎才稍安于心,捡起地上的钱,关门退了出去。

他把手拄在墙上,低垂着头,我走到他身后——

我见过阴狠的秦敖,愤怒的秦敖,自持的秦敖,孤高的秦敖,却没见过这样的他,便是大恸大怒时,他也是端雅冷傲的,从不见他如此示弱,如此疲惫,如此无能为力;我想伸出手抱住他,我更想问问他:当初,你知道渝雯爱上了陆涯的时候,你又是怎样的想法呢?难道不是同我一样的生无可恋吗?其实,人怎样才有价值呢——有人爱他,他才有价值。若是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爱自己的人,而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也已有了他的归宿,那何如沙场之中扬刀杀敌,最好是登时马革裹尸,也能瞑目。

最终,我只是捡起地上的风筝,“少爷,你把我的风筝弄湿了,你得赔我一个。”

我顽笑着去拉他的衣袖,他却一动不动,我才看到,一滴泪水从他眼中滴落,径直落在地上,星碎而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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