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有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旁人再如何尝试,也无从改变。
可是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有些迟了。她想要抽离,却已是力不从心。
从那以后,江允正的一举一动,他的眉眼和喜怒,他抽烟的样子睡着时的姿态,竟然全都成了她想看而又不敢去看的巨大矛盾。
这才发现,之前自我安慰和沦陷不啻为饮鸩止渴,始终仍是不免要分开的。
终于等到有一天。林诺至今还记得,那天是周日,天气格外晴好,街道两旁的树木挺直,叶子绿得像被洗过一般,泛着青翠的微光。
她起了早,开门走进江允正公寓里的时候,他还没有起来。他平时极少睡到这个时候,想必是真累了,于是她挽起袖子悄无声息地跑去厨房做早餐。
只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一切早有预感,竟然在切面包的时候割破了手指。
刀很锋利,因此虽然动作并不快,却仍旧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血迅速涌出来,汩汩地流,他听到惊呼声从卧室里出来,连睡袍的带子都没来得及系上。
她看着他漆黑深亮的眼睛,突然觉得疼痛难当,却明白并不是那道伤口引起的。
江允正找到药箱,拉过她的手,微微垂下的脸上不见丝毫惺忪睡意,嘴里只是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却说:“我们分开吧。”
那么突然,江允正着实愣了一下,药棉上浸着血渍,他轻微地皱起眉看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冷静得连自己都暗自惊讶,可是这句曾在心里千回百转的话一旦出了口,内心的某个地方便开始慢慢龟裂。
最后,他只是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但看她态度坚决,终于还是放了手。
关于分手的理由,他一句也没有问。她要走,他便让她走。因为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虽然有过那样多的快乐与轻松,却也还自认为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自恃少了她,自己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况且,在她之前,恐怕没有人会这样主动离开他。
事后唯一知情的许思思只说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确实,她想要的,他根本不会给。
徐助理刚刚拿到会所替他准备的简餐,就见林诺脚步迅速地走了过去,并且拦了辆车匆匆而去,连个招呼都没打。他来不及阻拦,但也第一时间站起来,心里知道大概是谈崩了。果然没过多久,江允正也从里面的回廊走出来,一言不发。
他立刻跟着,等到两人到了车上,气氛也不见缓和,暗自打量江允正的脸色,竟带着稍许凝重。
他知道这个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态度,于是很快发动了车子,驶进主干道。
其实为了这次约会,原定于下午之后的所有安排都被提前一一推掉,谁知突生变故,此时行驶在如流水一般的车阵中,显得有些漫无目的。
江允正却兀自看着窗外刷刷而过的风景,并不说话,只是在想,原来林诺也会撒谎。
又或许是自己当时真没意识到,竟然从没想到她是在骗他。
——……我还这么年轻……可不愿意结婚。
他甚至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得有些圆,鼻子微微皱起,一脸的纯净认真,仿佛在说全天下最真的真话。
然后,他便相信了。
只因为她从来都是如此真实,喜怒哀乐总能被一眼看穿,就如同当年与徐止安分了手,那样郁郁寡欢的模样,低迷的情绪几乎都能蔓延到他的心里。
她那么真性情,因此在他面前也从不说假话,或许那是唯一的一次,却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原来她还是传统的。婚姻于她,才是最终的归宿。
所以当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虽然惊讶,却从没往那方面想。
从认识一直到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自认为对她已经足够好,就连一帮朋友私底下也常常开玩笑:怎么就被一个黄毛小丫头套住了呢?
他当时是真的气,仿佛受了羞辱,只因为自己从没亏待她,甚至对她比对以往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好更细心。
他那样对她,而她却恰恰是唯一一个主动要求离开他的女人。
他做事向来只看结果,到了这一步,任何理由都是多余,况且也确实不想再听。只是心里的怒气压不下去,所以才会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么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语气倒是平静异常,其实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过去也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么决绝的话。
车子又开了一段路,江允正才回过神来,周围是熟悉的江滨景色,落日在青黛色的远山之间一点一点沉下去,已经快要消失不见,自己的寓所就在不远处。
他突然笑起来:“这个点回家?我还没吃晚饭呢。”
徐助理暗暗松了口气。这位顶头上司心情阴郁的时候总是很难伺候,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语气缓和,实在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