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真的是王守仁?不仅段飞这么怀疑,连伍文定这些认得王守仁的人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那‘懒散的闲汉’逗着鸟儿,慢悠悠地来到中堂之上,坐在那属于他的尊贵无比的位置上。
布政使赵大人总算是见多识广,虽然被王守仁吓着了,不过他却很快回过神来,站起身向王守仁施礼道:“巡抚大人,本官携三司衙门及南昌府五品以上的官员参见王大人。”
赵大人以下所有官儿都站起身,向王守仁施礼道:“参见王大人……”
王守仁却依然在哪里调弄他的鸟儿,右手的羽毛扇子扇得呼呼作响,一副没见到众人的样子。
赵大人等了一小会,见王守仁没有理他,心中有点儿不舒服地大声又说了一遍,众官员只得再合唱一回,谁曾想王守仁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合唱后只是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鸟笼放在茶几上,扭头对他的下属道:“你们把消息传出去没有?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一个人来见我?这等怠慢,真是岂有此理!”
赵大人和许多官员肚子里都暗骂了句:“你才是岂有此理,竟敢如此戏弄众官,小心我参你一本!”
被王守仁询问的那人急忙回禀道:“大人,三司衙门以及南昌府的大人们都在堂上候着呢,大人呀,你莫非忙得糊涂都忘了带叆叇了?”
王守仁哦地一声,低头拿起个什么望眼睛上一放,这才抬头向诸人望去,随即两眼一亮地笑道:“哦,我当真忘带叆叇了,老眼昏花,还以为这堂上怎么杵了这许多泥雕木塑的菩萨,怎知却是诸位官爷……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诸位大人久等了,大伙儿都无需客气,请坐请坐。”
赵大人虽然看到王守仁眼睛上啥都没戴,不过肚子里的气还是消了些儿,按规矩谢了声随即坐下了,众官也纷纷坐下,堂外的官员们也趁机跺跺脚,活动活动肩膀手肘,又或轻咳一声,打起精神准备应付王大人的垂询。
谁曾想,大伙儿坐下之后再抬头一看,那位玩鸟的王大人竟然又不见了。
赵大人惊诧地叫道:“巡抚大人又到哪里去了?”
巡抚衙役答道:“大人正在后堂更衣呢,请诸位大人稍候。”
众官无不惊诧,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那衙役提声喝道:“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大人不刻既至,自会给大家一个解释。”
大家这才稍稍安静下来,不一会果见王守仁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他登堂之后并没有入座,而是向大伙儿抱拳说道:“诸位大人勿见怪,本官适才故意怠慢大家是有原因的,请听我慢慢道来。”
王守仁顿了顿,目光自赵大人开始,一一望去,过了一会才道:“刚才我迟到一个时辰,又奇服异行,装聋作哑,对诸位大人视而不见,大家想必都深有所感,若非本官乃皇上亲遣的钦差,只怕大家便要拍案而起,怒斥本官一声岂有此理了吧。”
堂上众官面面相觑,虽然人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谁敢说出来啊,邢珣为江西布政司右参政,他是王守仁平定宁王之乱的左膀右臂之一,比粗豪的伍文定又机灵一些,闻言随即模棱两可地答道:“大人此举定有深意,还请大人示下。”
王守仁叹了口气,说道:“本官也知道这样对诸位很不妥,但是,诸位扪心自问一下,平时是否也曾如此对待过公务?是否也曾如此对待过下属及百姓?你们顾忌本官的身份不敢怒形于色,百姓们何尝不是如此?今日我故作姿态为的是提醒诸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西的局势还很复杂,随时可能再生变化,诸位可要警醒了,若再被本官听说谁怠慢公务或是敷衍百姓,本官就不客气了。”
“王大人说的是,为官一任就要德泽一方,下官谨尊大人教诲!”邢珣与伍文定带头,在场的所有官儿都向王守仁立下了军令状。
“如此甚好,接下来我们便开始聊聊这个月以来的公务吧……”王守仁把手一招,两个衙役顿时捧了一叠公文放到他的手边,王守仁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展开后念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司伍文定,上任以来玩忽职守、怠慢公务,你可知罪!”
第一个被点名的就是一省大员,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大人,闻着无不凛然,伍文定更是大惊,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急忙跪下领罪,王守仁道:“起来吧,估念你才到任不久,对公务不熟,而且近日提刑按察使司的公务有所起色,我就不罚你了,回去歇着吧。”
伍文定暗暗抹了把冷汗坐了回去,紧接着王守仁的手伸向了下一份公文……
PS:毛=主=席都违禁鸟,真是无语……
第〇一二二章 【特别优待】
段飞站在堂外队列的最末端,一来听不清堂上在说什么,二来穿得整齐在外面晒太阳,这六七月份的太阳啊……直把人热得人头晕眼花,段飞不禁有些走神,不知过了多久,突感腰上被人用手指捅了捅,段飞扭扭腰,哼了声道:“别吵,王大人在骂人呢。”
腰眼又被捅了捅,又捅了捅,段飞睁开眼恼火地对捅他的人道:“你这家伙烦不烦啊,大人正在骂人,你想害我挨骂啊!”
那官儿一副看怪物似的眼神,望着段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大人在叫你呢……”
段飞张口结舌的当儿,一个衙役走出堂来,望着堂外的一干官儿,大喝道:“谁是段飞?谁认得他的,难道是没来么?”
“我在我在,我就是段飞。”段飞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匆忙出列,只见那衙役怒瞪了段飞一眼,喝道:“既然在为何呼唤两次都不出列?大人正在问话的时候你也敢站着睡觉?”
两边已有人掩口偷笑,那衙役又大喝一声道:“不许喧哗,段飞,你还不快上堂去,大人命你上前说话!”
段飞心中懊恼,忙低着头小步疾跑上了堂,朝坐在上首的王大巡抚倒头便拜,说道:“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段飞,参见巡抚王大人!”
“你便是段飞?为何传唤两三次都没听见?莫非真是站着睡着了?”王守仁面含微笑地说道。
段飞听他声音中并没有发怒的味道,心中一缓,大着胆子说道:“下官知罪,在堂下听不到大人说话,太阳晒着又热,站久了也不免有些困倦,因此便有些开小差,不过下官未曾听到大人传唤,是因为下官正在想着公务上的事而非睡着。”
听到他的话,伍文定都要给他暗暗捏把冷汗,自己出错在先,还敢找借口,这不是指摘巡抚大人的不是吗?
大家都以为王守仁会大怒的时候王守仁却放声畅笑起来,邢珣关切地问道:“大人何故发笑?”
王守仁掳了一把长须,笑吟吟地说道:“我早已在等着这些话了,没想大家都不敢说,只有段飞敢直言相告,来人啊,赐座,上冰镇绿豆沙……段飞,先喝了绿豆沙,提提神儿我再和你说话。”
段飞如在梦中,只见有人给他端来了椅子,以及一小碗清凉解渴、面上还飘着两块冰的绿豆沙。
段飞接过那碗绿豆沙,小半边屁股在椅子上挨了一下,大口一气喝干了绿豆沙,一股清爽的感觉从嘴唇直流到了肠胃,然后迅速向身体各处蔓延开,段飞只觉头脑一醒精神一振,身上的暑气全消,他将瓷碗一放,旋即拜倒在地,说道:“大人,下官现在精神百倍,恭请大人垂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