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哭得更厉害了,只拿帕子捂住脸,泣道,“本来我就是个没人待见的,好不容易在婶子这边才得了些安心日子。如今又有这事,竟连名声也坏了。日后可该住到哪里去才好呢?”
宝钗忙说道,“哪有‘名声坏了’的道理?不过是合了八字,连纳吉之礼尚且未完,婚事也不算定下,不过是双方各自不满意,不做亲了而已。对方也不过就是个举人,家道也中落了,难道你就配不得更好的人家了不成?”
李纨也忙忙的符合宝钗的话。
惜春则是在一边抛过来一句,“二姐姐遇到这事,事情不成,确实也没有名声坏了的理。不过是府里、园子里自有那一起子小人,最喜嚼舌,一点子小事,也不知能传出多少不堪的话来。若是那样,让二姐姐在这里如何立足?我看这事,除非狠狠的惩戒一番那起乱嚼舌头的家伙,二姐姐便是无事,也要被她们说的有事了。莫说是二姐姐这样素来不和人争辩,只求自身平安,不落人褒贬的,便是我们,难道能再在这园子里住下去不成?”
探春道,“正是这样!很该和凤姐说说,不说我们这园里,她也很该管管那边的事了。不过是几个姨娘,家里的奴才,也敢这样编排小姐,若是不辖制一番,以后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呢!”
这却是迎春的遭遇触动她自己的心事了。
只可惜她是一个姑娘,女儿身,有些事情是真管不得的。便是贾母,大儿子那边的内房之事,也无人冲撞了她,她如何管得?探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凤姐儿身上了。
说到这个家中的风气问题,宝钗是客,李纨寡居,便立刻都闭口不言了。黛玉也不好说话的,不过,她却是知道,凤姐暂时管不了这事了。
便说道,“凤姐只怕是不成的。我上午去看她,方知道,她本来身子就不好,如今又才有了一个月的身子,若要去管那边的事,只怕反而要受大舅母责怪的。也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闲气来……她那身子,如何禁得?”
凤姐有孕,这本来是极大的喜事。若是放到平常,姐妹们都难免要去恭贺一番。只是此时此刻,大家都没有这个心思了。
想起迎春,姐妹们俱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在做的活计,忽然都觉得,几个姐妹热诚的想要帮点忙,由此聚到了一块儿,满以为能为迎春分点儿困难,现在看来,竟完全成了一场笑话。
迎春的婚事,她们管不得;大房的风气,她们管不得。能做一点小事,又能如何?
这就是闺中女儿的悲哀了。外人看来是千金小姐,风光无限,谁知道这其中的苦楚呢?
这时,贾兰正放了学,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就要拜见他这几个姑姑,谁料一看屋内的情况,登时唬得不敢说话了,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纨唤了他到身边来,似乎也勾起了什么心事的样子,慢慢的抚摸着他的头,交待着几个姐妹,“事情总未定下来,尚且不能就此下了定论。只是若有了坏消息……我们管不得别处,姑娘们,好歹管紧了你们屋里人的嘴巴!”
李纨难得一次拿出大嫂的身份来,几个姐妹还能说什么呢?纷纷站了起来应是。
李纨又吩咐司棋道,“你们那房里,你是大丫环,可就看你的了!”
司棋也忙忙的应了是。
李纨又看了看,因贾兰进来,因而强忍了眼泪,用手帕字擦眼泪的迎春,叹息了一声,“也别散了。既然都坐在这儿了,也就继续绣着罢,或者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姐妹们再次应是,但她们知道,这一句,可就是纯粹的安慰了……
第五十一章……
李纨的安慰确实只是安慰。
事情最终不可避免的滑向了最糟糕的地步。邢夫人是从不肯劝自己的丈夫的,贾母倒是气得不行,把贾赦叫来骂了一顿,谁料贾赦狡辩说,迎春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一个模儿教出来的,怎么能轻许了人?
一番诡辩,把贾母也给气了个倒仰,还小病了一场,也管不了迎春的事情了,甚至老人家还不免有些迁怒。若非是凤姐怀孕,她便连贾琏也要不待见起来。
这一下,阖府上下都不免对贾赦的贪财程度叹为观止。
便连在东府,同样放荡的贾珍都纳罕得不行——贾珍再放荡,这一族的名誉还是要顾的。无奈贾赦是他的长辈,又有贾家惯有的,时不时发作一番的牛心脾气,他不好劝,劝了也是拧不过来的,只得在背后很是为迎春不值了几句。
不知道冉家是怎么想的,反正最终,他们是退走了,一时间也没有另外寻其他家族联亲。想来是连续碰了两次钉子,一时间也不想动这个念头了。
这些事情,多半都是宝玉告诉黛玉的。现在,他越来越会说些外面的事情给黛玉听了,黛玉倒也不拒绝这样的消息。
迎春回到了园子里来住,昔日姐妹们的送行,也仿若成了笑话一般。
黛玉等姐妹都严严的管着屋内人的嘴,便连宝玉,也难得的在怡红院疾言厉色的说了一通,不让她们提起这段事情来,探春更是,有一段时间内,她在院子里面听见了任何传主子间的事情的丫环仆妇婆子,也不管说的是什么,都要狠狠的说上一顿。
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大大的遏制了院子里面那些丫环仆妇的嘴,让她们不敢多说,但是,迎春到底还是愈发的沉默了下来,姐妹们也劝过她几次,但看她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