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仙」供了没有?』
『供大仙是初二、十六,今天是月底。』
『提前供,提前供!现在就供。』
所谓『大仙』就是狐仙,初二、十六上供,一碗烧酒,十个白的蛋,酒是现成,蛋要上街去买。时已午夜,敲排门去买了蛋来,煮好上供,阿章上床已经两点钟了。
第二天在床上被人叫醒,来叫他的是他的师兄弟小毛,『阿章,阿章!』
他气急败坏地说∶『真的出鬼了!』
『你说啥?』
『你听!』
阿章侧耳静听了一下,除了市声以外,别无他异,不由得诧异地问∶『你叫我听啥?』
『你听人声!』
说破了,果然,人声似乎比往日要嘈杂,但『人声』与『鬼』又何干?
『你们去看看,排门还没有卸,主顾已经在排长龙了。』
阿章一听,残余的睡意都吓得无影无踪了,急忙起来,匆匆洗把脸赶到店堂里,只见宓本常仰脸看着高悬在壁的自鸣钟。
钟上指着八点五十分,再有十分钟就要卸排门了,就这时只听宓本常顿一顿足说∶『迟开不如早开,开!』
于是刚刚起床的阿章,即时参加工作,排门刚卸下一扇,人群如潮水般
涌来,将他挤倒在地,阿章在叫∶『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
幸而巡捕已经赶到,头裹红布的『印度阿三』,上海人虽说司空见惯,但警棍一场,还是有相当的弹压作用,数百顾客,总算仍旧排好长龙。巡捕中的小头目,上海人称之为『三道头』,进入阜康,操着山东腔的中国话问道∶『谁是掌柜?』
『是我!』宓本常挺身而出。
『你开钱庄?』
『钱庄不是阿拉开的,不过归阿拉管。』
『只要是你管就好。快把银子搬出来,打发人家走路,免得把市面弄坏。』
『银子有的是。三道头,拜托你维持维持秩序,一个一个来。』
三道头点点头,朝柜台外面大声说道∶『银子有的是,统通有,一个一个来!』
这一声喊,顾客又安静了些。伙计们都是预先受过叮嘱的,动作尽量放慢,有的拿存折来提存,需要结算利息,那一来就更慢了,站柜台的六个人,一个钟头只料理了四五十个客户,被提走的银子,不到一万,看样子局面可以稳住了。
到了近午时分,来了一个瘦小老者,打开手巾包,将一扣存折递进柜台,口中说道∶『提十万。』
声音虽不高,但宓本常听来,恰如焦雷轰顶,急心亲自赶上来应付,先看折子户名,上写『馥记』二字,暗暗叫一声『不妙!』
『请问贵姓?』
『敝姓毛。』
『毛先生跟兆馥先生怎么称呼?』
『朋友。』
『幄。毛先生请里面坐。』
『也好。』
姓毛的徐步踏入客座,小徒弟茶烟伺候,等坐定了,宓本常问道∶『毛先生是代兆馥先生来提十万银子?』
『是的。』